第2章 凰女
和在坟境中不同的是,此时的她背上背着一把长剑,腰里挎着一柄弯刀,冷峻之中平添几分决绝意气。
她刚起身,静室的门就被“哗”地拉开,跑进来一个面若桃花、两眼含泪的少女。
她“呜呜”地冲过来抱住比她高半头的风千昼,下一秒就开始摸她全身,一边摸一边念:“哎呀可算回来了!脸上瘦没瘦?身上东西少没少?害怕吗?里面吓人吗?累坏我的好妹妹了,想吃什么姐姐马上给你做!我们在外面等的好苦啊,想进又不敢进,就怕扰了你!”
少女念经一样嘟哝一大串话,风千昼没怎么听清,又听少女怒道:“该死的人牙子,没死在境里太便宜他们这些狗崽子了!”境里的是人贩绑了头发、沾了血滴的纸人替身,真正的他们此刻正在后院昏迷不醒。
风千昼习以为常地笑了一下。
尽管风莞晚坐拥万丈光芒,她却经常冒出一些说错脸的话。作为一个温软可爱的小姑娘,她热衷于将“该死的”、“狗杂种”、“王八蛋”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啊,王八也算是温和的动物,用它们骂恶人多少委屈了些。
确认风千昼没事后,风莞晚立刻换上一副令冰川融化的笑颜,笑眯眯地拉着她往外走。
风千昼踏出静室,看到厅里站了几个人。
假表哥褚连空赫然在列。哪里有风莞晚,哪里就有褚连空,这是这个世界的铁律之一,至少褚连空单方面遵守。
褚连空旁边坐着一个神情温柔的青年,他几乎是第二个走过来问好的人。这是褚连空的同门师兄慕子壬,也是风千昼等人的师兄。
再旁边是风千昼的假结婚对象、撬来的准姐夫——苍南王闻人玥。他神色如常地端着一碟糯米糕,是第一个走来询问情况的人。
闻人玥身旁站着一对面貌秀美、身形瘦削的双生子,他们是闻人玥的暗影侍卫雾和岚。二人见到风千昼后均露出一抹释然神情。
风千昼不爱磨蹭,把人一拢就开始商量正事。
“宋小姐两年前被送进了澹月居,那个地方变数太多,我们得尽快行动。刘家村的几个孩子卖去了谷地,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人牙子现在能用上,接头地点在岳绛山。”几个孩子的下落一出来,气氛稍微放松了些。风千昼给风莞晚和闻人玥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慕子壬这时已经去后院提人了,倒是褚连空敏感地注意到她的眼神,他连忙凑过来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和莞晚有关吗?”
风千昼没直说,示意大家先坐下休息。于是几人来到后院偏厅,围成一桌商量。
“他们在找凰女。”
风千昼此话一出,桌上陷入了沉默。她看了眼闻人玥和褚连空,二人皆是一副莫名神态。
风莞晚不解:“什么是凰女?”
风千昼、闻人玥暗暗交换眼神,默契地没有接茬。
褚连空若有所思地说:“凰女,只是一个传说啊。传言,若是双星交汇在子时,赶在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孩就是天命凰女,逢时出世、月照双星,娶了她的人就能坐稳万代江山。”
看到风莞晚瞪大的眼睛,褚连空补充一句:“传言不可当真,双星交汇极为稀少,还要恰逢子时,真有这样的时辰,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可见这是人们杜撰的异闻。”他摇了摇手中的青玉扇,风莞晚给他递了一块糯米糕。
拿到糯米糕就拿到了世间最荣耀的嘉奖,褚连空将糕点虚握在手,没来得及吃突然又到一个问题:“所以那几个人牙子就为了一个传说到处拐女孩?”褚连空义愤填胸,在他看来,这些人做的事根本就蠢恶到不可理喻的程度。
风千昼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要么说巧呢,风莞晚出生当晚还就是双星交汇,多云的夜晚没被看见,要么这事早传开了。
幸而除了她和闻人玥,还没有人知道人牙子盯上了风莞晚,不然风莞晚这个真正的凰女早晚会暴露在无数贪婪邪恶的目光之下。想到这,风千昼隐隐觉得有点头疼。她想到动辄在脑子里磨叽的承影,想到曾经短暂而快乐的时光,想到接下来还需要做的无数斗争。于是她干脆不想了。
“他们已经拐了三个子时生的女孩,双星交汇的日子他们算不准,所以广撒网。总之,我们先找人、再发落,兵分三路。我和阿玥扮成人牙子,和买家接头。莞晚和表哥去找宋小姐,雾和岚去谷地。”说到这风千昼看了一眼闻人玥,后者没有异议。
“阿昼,你先去休息,我们安排接下来的事。”风莞晚很认真地对她说。
“你在境里待了太多天,神识损耗过度,现在需要抓紧养神。”闻人玥指尖捏起一块糕点,面带关切。
风千昼点头,于是几人走出偏厅,准备进行下一步行动。
此时慕子壬正带着人牙子往这边走,他以纤细的身段拖着两个壮汉,那样的反差让一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风千昼快步走上前去,在尖嗓的胸前当空一抓,抓出一块指甲盖大的暗红色碎片,碎片暴露在空气中,瞬间冒出一股灼眼的白烟。
“魔核残片。”闻人玥神色凝重。
风莞晚闪身过来,咬牙切齿道:“该死,他们身上果然有这祸害,到底还有多少片?”
风千昼指尖一捻,魔核残片便化为灰烬。她苦笑一下,没人知道魔核当初炸成了多少片,无论有多少片,他们都一定要将这些东西找全,然后一个不留地销毁。
拎起两个人贩,风千昼对慕子壬道谢:“慕师兄辛苦,这几日要麻烦师兄留守宋宅,我们一有消息马上知会师兄。”
慕子壬笑得温柔,冲着这些师弟师妹挥挥手。
“走吧阿昼。”风莞晚牵着妹妹的手走向卧房。
他们现在住在宋家的宅院里,宋老爷半年前丢了女儿,半年里宋家不眠不休地找孩子,终于在上个月遇到了几个修士,宋老爷激动得整日痛哭流涕,每天都要别人拦着他行大礼。
也是从宋家老爷的委托开始,风千昼一行人介入追踪人贩一事。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追踪的过程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受害者,他们提到了一个共同线索,就是孩子失踪前他们看到过一抹红光。
再后来,风千昼他们发现有孩童的怨灵出现,风千昼私下和灵恕联系,在灵恕的帮助下找到了十几个埋骨他乡不肯投生的孩童冤魂,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被“红光魔”掳走的。
风千昼整个期间都没闲着,一直和风莞晚、闻人玥他们找那些孩子的遗骨,根据灵恕提供的信息,他们上山入谷,要将那些饱受惊吓、流离失所的亡魂送回故乡。对于修士来说,这也是一件琐碎的大工程,他们脚不沾地地忙了一个月,又到处找那些孩子所在的村落、城镇,才勉强完成了这件事。
就在他们循着最新的线索追查人贩时,人贩自己送上门了。
起先是雾感到不对,他总能闻到两个恶心的气息跟在身后。风千昼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件事,两个人观察了一天就确定是那个红眼的人牙子在盯莞晚。踏破铁鞋无觅处,为了找到可能还活着的孩子,也为了立刻报废这两个人牙子,风千昼和灵恕果断出手,制服人贩后造境调查此事。
风莞晚等人在风千昼入境的这几天一直忙着燃换引魂香,其谨慎程度不亚于风千昼。境中不比寻常,灵力越强的境主,其境内的时间流速就越快,饶是如此,风千昼依旧入境三天。
风千昼和人贩子是神魂入境,但怨灵是本体存在境中,它们发散的是纯粹的阴气,流露的也是真实的怨气,这些东西会让神魂入境的修士消耗极大,因此风千昼此时必须调息。
整件事虽然还未结束,但到此已告一段落。澹月居在天都,谷地远在西南,他们去找也要很久以后才会有消息。风千昼终于松了松紧绷的心弦,她手指一颤,凭空抽出了那把在境中摩挲的短刀,轻轻地弹着刀背,她心中暗念:师父,我没令你失望吧……
刀背嗡嘤的声音让她安心不少,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
“又想你那个了不起的师父呢?”
脑子里冒出一道雌雄莫辩的绮丽声线。
“明知故问。”她想翻白眼,结果不小心笑了出来。
“笑、笑什么?咳咳!”
“行,不笑了。承影大人的话就是天。”风千昼不咸不淡地说。
“咳咳咳咳咳!你,你以前不这样!”
“你喜欢以前那种?”风千昼恶童咧嘴。
“不!这样,这样挺好。嗯,保、保持……”
收敛笑意,风千昼双眼微阖,不自觉地想起了两年前刚到这世界时的光景。
最开始的那几天,堪称人间最美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