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7章 浮魂
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裴桑意面上掠过一丝惊讶，转身看着门逸之。
门逸之傻嘿嘿地笑着：“听闻姐姐爱吃这家的鲜肉饼，便让屈胖央着饼铺掌柜晌午时新鲜做了一笼，没想到下午多在玉松家玩了一会儿，这会子怕是都凉了。”
真是越看门逸之越欣赏，裴桑意想。
双手伸出车窗外，捧过一大包鲜肉饼，过了两个时辰，居然还热乎着。
她看向屈胖憨笑的脸，柔声问道：“你吃饭了吗？”
屈胖连连摆手，脸上的肉跟着一抖一抖的，还是憨笑着望着裴桑意，半天憋出一句话：“好看。”
门逸之哭笑不得，挑个大概说了早上在肉饼铺子外听见的话题。
他也没想到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屈胖会将这些饭后闲谈记下来，有机会得以求证的时候，还会认真作答。
“谢谢你。”裴桑意拆开包装，大方地分了两块肉饼给屈胖，以示感谢，“一直温着这些饼，辛苦你啦。”
接过鲜肉饼，屈胖没急着吃，踮起脚尖往车窗里看，直到门逸之凑过来，他才又咧嘴一笑，举起两张饼表情严肃地比了又比，最后挑了稍大一点，但更饱满的那张，递给门逸之。
“香，你吃。”
门逸之接过来，浮夸地狠狠咬了一口，小鸡啄米似的表示赞同。
屈胖这才满意地吃着饼爬上马车，一起送裴桑意回家。
裴桑意：“他很喜欢你。”
手中的饼子被咬得参差不齐，门逸之回忆起十岁时，为了证明自己，故意被人贩子抓走潜进去打探消息收集证据的事。
屈胖就是在那里遇到的。
“他被人牙子用一根手臂粗的链条拴在角落里，不论风吹日晒或雨淋，都只能在那个角落里。”
吃着快馊掉的食物，却常常被抓去干最累最苦的活，手脚时不时就肿得发亮。
门逸之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后来每回分到馒头干粮，他都掰一半悄悄塞给屈胖。
“我就分给屈胖一半的口粮而已，最后因为我的冲动，不小心暴露了。为了保护我，他差点被那人打死推河里。”
车门外传来屈胖傻乐的声音：“推不动，胖。”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很奇妙，裴桑意想。
她不记得自己父母是谁，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某日睁眼就在一间破落到打个喷嚏都能倒塌的旧屋子里，周围连邻居都没几个。
因着天生灵力，她没钱了就从土地公那里抢些小愿望，替人达成后，便心安理得地将收到的供奉和土地公一人分一半。
后来她发现自己能力不止于此，便放过了一方土地公，在落仙镇各路大大小小的神仙那里抢活干。
斗不过她的，主动奉上祈愿簿子任君挑选；稍强大点的，总要跟她理论上一两句，拿年龄压一压，最后再不情不愿拿出祈愿簿子盯着她挑选。
裴桑意靠自己，独自长大至今，一直活得极其潇洒自在。
像今天在白府那样和他人一起笑作一团的机会，屈指可数。
平素里本事比不过她又想反抗的大小神仙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她想，总归是其中一个帮了春灵。
但是十年寿命，那仙想都别想。
要是让她发现是谁趁人之危，她要把它的祈愿簿子烧了，让它完不成任务，在其他神仙面前抬不起头。
裴桑意沉默着考虑片刻，想知道门逸之的想法，开口问他：“你想要屈胖和常人一样么？”
不再呆傻，会有正常的思维和反应，会懂得首先保护自己。
但同样，可能不会再如此依赖门逸之。
马车缓缓停下，门逸之低垂着一双眸子，神色不明。
屈胖推开车门，扒着门，指一指门逸之，拍拍自己，做出拥抱的动作，咧出标志憨笑：“是正常人。”
逸之弟弟说过，他会跑会跳会笑会吃会拥抱，他就是正常人。
说完，他又先拍拍自己，觉得声音不够响，又啪啪拍了两下，觉得满意了，才指指门逸之，弹出大拇指，坚定说道：“喜欢，不分开。”
逸之弟弟对他天下第一好，他喜欢逸之弟弟，不想分开。
门逸之这才抬头，眼眶像小兔子似的红一圈，捏拳轻轻锤了锤自己胸口：“弟弟。”
屈胖重重锤了锤自己，咳着回应：“咳、哥哥……咳咳。”
两人拳头相抵，相视一笑：“不分开。”
“……”他俩和白玉松是什么奇怪又和谐的组合。
裴桑意目瞪口呆了。
远远瞄了一眼自己家，她下车走几步又退回来，挥挥手示意马车等在原地。
回屋找了块轻巧的石头，捞起昨晚当做被子盖的披风挂在臂弯向外走去。
重新踏上马车，裴之曲仰头找太阳没找着，满意地点点头，指出目的地：“先去救浮魂吧。”
门家。
门习武愁眉苦脸地推开家门，看见院子里坐了个赛天仙的姑娘。
仿佛是遇见捆妖索的精怪，瞬间立正站好，不敢动弹，最大的动作也只是抻长脖子，扯着嗓子喊不孝子的大名。
见儿子跑出来，还端了一盘瓜子恭敬地放在天仙姑娘面前。
老父亲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视线牢牢扒在儿子身上，忧心忡忡地往前走了两步：“你这孩子，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呢？”
门逸之幽幽叹气：“门县尉，我都是为了你啊。”
门习武皱眉，不敢置信地偷瞄天仙姑娘。
咋的，给他续弦呐？
……
屋内门窗紧闭，桌上点着油灯。
裴桑意从腰封中拿出一块一闪一闪的小石头，放在桌子正中间。
“仙……姑娘，这就是李三家那差点过门的媳妇？”
实在不是门习武不愿相信，他看不见碰不着的，说有人的魂魄缩在这块小石头上，确实没什么信服力。
抬眼看着儿子一脸深信不疑的样子，他就很想抽刀柄敲他脑袋。
裴桑意斟了三杯茶，端起一杯，挡住微微翘起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放出石头里那缕残魂。
哐当——
门习武翻倒在地，茶杯里没喝完的茶都泼在了自己脸上。
他用力闭上眼，来回按揉睛明穴，再猛地一睁开，那小石头不闪了，多了个一闪一闪的姑娘。
门逸之冷静多了，手虽然有点抖，但人还是坐得很稳的。
“能看见就好说。”
裴之曲压下嘴角，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残魂姑娘面前缓缓显现出一碗浓稠的白粥，一碟酱菜，一碟咸蛋卷丝。
残魂姑娘做出吞咽的动作，却警惕地没动手。
“你需要吃点东西，否则肉身会坏的。”
残魂姑娘沉默不语，半晌后勉强笑了笑，语带讥诮：“坏了更好。”
那群恶心人的东西，把她哄骗着帮忙，转而被带来这里，被迫嫁给一个恶心的男人。
倒不如死透了更好，落得个干净。
“我问过了，你寿命未到。”
裴桑意把白粥往前推了点，手肘搭在桌上，手指抵在颞侧，眼尾被拉得往斜上提了三分。她就这么淡淡地看着残魂姑娘，油灯火苗似倒映在一泓秋水中，让她的脸莫名生出一丝混着英气的妩媚。
“吃，不活着，怎么亲眼看着他们受惩罚。”
门逸之：“……”真是好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