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果你不哭的话,我就给你一颗糖。
“小姐。 ”
模糊的环境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坐在黑色的椅子中,一个年长的女子拿着一层软软的东西往女子脸上贴。
“这是我改善后的软体,上一次贴的软体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起疹子了,好不容易排除了过敏原,这次不会了。”
站着的女子喋喋不休,椅子上的女孩像木偶娃娃一样任由摆布。
“小姐,不开心?因为要去除妖了?”
女孩还是不说话。
女子加快手下的动作,很快后,小姐站起来。女孩听话的站了起来,她需要给她垫肩和宽腰。女子拿着东西往女孩的肩膀捆绑,“对了,黍离第一家名为春颜若熙的胭脂铺开了,主打平民产品,目前生意还不错。”
“是吗?那太好了。”女孩难得吭声。
“小姐啊,真是,只有赚钱才能提的起兴趣是吗?”
“嗯。”
“哈!可以啦,穿鞋吧。”女孩去穿上鞋,再站到铜镜前时,是一个面容较好,和身前的女子差不多一般高,但是看起来二十多了。
“这个样子还习惯吗?”
女孩:“上一次和这一次一样的啊,看起来有点像….”
“像颜家主吗?”女子站到小姐身旁,“你就是啊。家主。”
女孩:“我该走了。”
女子:“好的,家主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你了。”
女子看着远去的人,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白头发了…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老人从床上缓缓转醒,怎么突然梦到以前的事情了,她心口一阵发慌,有人推门进来了,是她的孙女,泽雅。
“怎么了?都掌家了,还冒冒失失的。”泽雅冲过来,扶起老人,神情有些严肃,“也没什么,就是小姐接人王令去北部除妖。”
老人愣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这太远了吧?”老人穿好衣服,“小姐怎么想?”
泽雅:“小姐以颜家少主的身份接了命令。”
老人:“也是,这天下,谁不是王的子民,怎么敢拒绝了…”老人突然站起来,“我还没有给小姐易容了。”
泽雅赶紧扶住老人,“小姐她已经起身了,北部催的急,我已经替您帮小姐易容了。”
老人恍然,“这样啊,好,好…”
***
休慕言倚靠在树上,树下的练武场一堆人飞来飞去,几日前,最终考核下来了,要求全部的学员必须飞上黍离最高的山脉带山,约一千五百丈高,大部分鸟都飞不了那么高,还指望他们飞上去,搞笑呢?
他们学了短短六月,能飞到山的一半,就已经烧香拜佛了。
听说,颜家少主领人王令,和颜家主出发去北部了,这件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颜老师,果然,人人都说没见着,偌大的颜家,见不着颜老师的半个人影。
颜老师果然就是颜家的少主吗?
霜降时,颜少主问他的话,后来厌彦说,曾有人到休家查他的身份,呵,少主的身份是曝光了。不过,没赶他走,这点还挺奇怪的?不是说,颜家和休家有仇吗?
不过,少主都走了,家主也不在,考核却还继续,不怕学生出事吗?
想到这里,他咬牙切齿,他那可恨的老爹,让他带病完成考核。
气煞他也。
***
小雪那日,考核如约到来,九十号人从颜家出发来到带山,午时开始,众人如离弦的箭从山脚发出。
七位老师紧随其间保护众人。
另外一边,司夜看着时辰,考核开始了。她也应该行动了。
***
“祖母?祖母?”泽雅有些奇怪,最近祖母比以往更容易睡觉。泽雅进屋拿了披风出来,虽然外面还有太阳,但是现在已经十一月了,老年人的身体不比年轻人。
泽熙睡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颜回的场景。
她是泽尔和陆柯然的第二个孩子,哥哥一生下来觉醒了术士的天赋,他也很乐意为世人斩尽天下妖,可是父亲总说,术士不缺他一个,他的责任是学好算术,管好颜家。
哥哥不愿意,和父亲争吵,母亲只是心疼,虽然想求情,但是触及到父亲冷酷的眼神,求情的话,又缩回去了。
“我不管!你就打死我,我也要学法!我要当一个术士。”
中年人气的身体发抖,抄起地上的竹子扫把朝跪在地面的男子背部打去。
“好!好!我今天就成全你!”
一个不服输,一个不罢休,娘亲看着背部血肉模糊的哥哥,眼泪不停往下掉。
哥哥依旧不平,“为什么谁都能学术法,就我不能…为什么,为什么….”
父亲为什么非要哥哥学算术呢?
要是有一个人退一步就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不可以和从前,不要吵架。泽熙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娘亲不要哭了。你们不要吵架了。
后来,娘亲怕父亲把哥哥打死了,把在附近除妖的外公外婆找来了。外公除掉了父亲手中的扫把,骂了父亲一顿。
“要是打死我的外孙,我拿你是问!泽家那点事,我也清楚,不就是报恩吗?!泽家不是还有一个小丫头吗?”
几人看向坐在陆柯然旁边的泽熙,小姑娘捏紧娘亲的衣服。
父亲局促,“这…”
“她不是姓泽吗?她不是你的血脉吗?”
父亲:“是,只是,我以为,男孩会比女孩擅长算术。”
外公:“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之前还有人说术法还是男儿更能修炼好,我们家妞妞还不是做的很好,甚至比男子更出色!”
泽熙犹犹豫豫,从椅子上下来,说:“外公说的对,我也姓泽,都是父亲的血脉,我的算术断不会比哥哥差。”
“我既是泽家的小孩,自然就有能耐学会算术,管好颜家。”
父亲气笑了,“管好颜家?我自认都做不到,你能?”
小小的泽熙握拳,“我能!我能吃苦。”
父亲还想说什么,外公一锤定音,“就这样吧,不是很好吗?!”
最后,这件事以泽熙的退让达成了圆满。
大家都很开心。
其实,娘亲说她也有天赋的,只是天赋不如哥哥。
掌家是一间很好的事,事实上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到颜家掌家的,毕竟颜家,家大业大。
家大业大,就有油水可捞,泽熙知道,父亲怕的就是这个。怕外人,也怕自己,掌钱的人,看的久了,也怕被钱腐蚀。
“算错了。”
“什么?”泽熙恍惚中听见了一个声音。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长得如花儿一般娇嫩的人。“你会算术?”
小人说:“第二列,第三排,应该是三千七百五十九。”
“嗯?”泽熙重新打了下算盘,看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人,还真的是….“你的心算能力很厉害,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没什么表情的小人:“我是颜回。”
哦,原来是颜家小姐。
其实,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还要更早的时候,她们见过一面,只是泽熙不记得了。那次见面是颜回拿着剑在练,第一次见面时,泽熙就暗暗想,要是能和她一样,当个术士也不错。
….
“小姐?”
天空是雾蒙蒙的,是颜家的家主去世了。
葬礼上,一个小男孩哭的快晕厥过去了,而女孩,颜回却一直在沉默,骨灰盒里躺的不是别人,而是二人的娘亲。
和哭的死去活来弟弟比起来,姐姐颜回似乎有些冷血了,在自己娘亲葬礼上无动于衷。
当时葬礼匆匆一瞥,泽熙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后来几天,她因为开支事项来找颜回汇报,才发现练剑的颜回不在状态,她自小看颜回练剑,练剑的小姐是英姿勃发,神采奕奕,才不会像如今这样,她都来一阵子了,她却没有觉察。
泽熙才发现,颜回小姐是会难过的,只是每个人的难过方式不径相同。
泽熙大喊几声,颜回才回神,颜回收了剑,问:“什么事?”
泽熙上前几步,问:“小姐在难过吗?”
颜回:“我只是…觉得…提不起做事的兴趣。这里,”她指着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
泽熙:“这叫难过,不过人有不同,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用流泪表达难过的。”
颜回静静听着泽熙的话,泽熙突然从袖中拿出一颗糖,“小姐,如果你不哭的话,我就给你一颗糖。”
颜回:“我没有哭。”她不是葛轮,不会流下那么多眼泪,
泽熙抬手指着颜回胸口,“这里哦,这里在流泪。”
随着泽熙的话,颜回心里堵着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冲击着,在崩溃,在瓦解。
一晃眼,泽熙在颜家掌家几年,她看着铜镜中的白发,小姐样貌一直不变,自己已经二十多了。
是呢,这个年纪在捉妖世家当然不算什么,但是放在平常人家却是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怎么办?她要是老了,死了,小姐该怎么办?小姐就没有人陪了。
于是泽熙基于这样得想法选择了相亲,在高价彩礼下必定有勇夫,唯一的条件是生下的孩子必定有一个随她姓。
二十岁的年纪选择相亲出嫁,选择的对象是一个商人。
商人曾有幸见过泽熙几面,为泽熙的掌家能力所折服特来相亲。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是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却忽然变得有话题,日生情愫。
出嫁那日,泽熙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嗯,好看。”
忽然听见有悉索的声音,有人爬窗而入。
泽熙从镜中望清来人,放下口脂,侧身无奈笑,说:“小姐为什么不走正门?”
颜回刚打完架,正灰头土脸,看见泽熙先是愣了下,然后走近,回答:“进出的下人太多了。”颜回回来的匆忙并没有做任何伪装。
泽熙察觉到颜回上下探究的眼神,问:“好看吗?”然后站起来转了一圈又坐下了。又问,“怎么搞成这样?没受伤吧?”
颜回摇头,“没有受伤,”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好看。”颜回察觉到泽熙情绪很好,问:“你在开心?”
泽熙对着铜镜描下眉,笑着回答:“当然啦,这是第一次尝试这个妆容,和这个新娘服,不出意外的话我这一辈子只会有一次这样的妆容和这个服饰。”
颜回认真道:“记下了,脂粉和服饰能让泽熙开心。”
泽熙噗嗤一下笑出声,“小姐阿…”似是想起什么问:“小姐不是在外面捉妖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颜回寻了个桌子,把包袱放下后,双手一撑,盘腿坐在桌子上看泽熙梳妆,在外地时颜回问过下属结婚重要吗?属下说结婚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所以她思量着一时半会大妖也不出现便赶回来送个祝福。
颜回回答泽熙:“大妖一直不出现,所以我让手下原地守候,我先回来送礼。”
其实葛轮已经送过了…
泽熙问:“小姐,想送我什么?”
颜回扒拉一旁的包袱,露出一尊玉雕刻的大白菜。颜回拍拍大宝贝说:“这块玉是从有名的南山挖到的,当时决定雕刻成什么形状争了很久,后来葛轮说太好看的形状怕用起来不舍得。所以选择了葛轮最喜欢蔬菜形状。手感甚好,用手摸有冰凉润滑之感。将玉对着光亮处观察,颜色剔透、绿色均匀分布。市面上这么一尊玉抵十座城池。”
泽熙心痛,暴殄天物阿,雕个什么凤阿,龙阿,有什么不好…泽熙掐了把大腿问:“用?不是观赏的吗?”
颜回答:“当然是揍人了,如果那人对你不好,你就拿这个揍他。雕得这般丑,用起来就不会舍不得了。”
泽熙心想,就算那人对她不好,这么贵重的东西砸人,那狗男人完全不配….泽熙无奈朝着她的小姐笑,站起来到桌子前。
颜回抬头看她认真说:“你若是打不过他,那就我来。”
泽熙被颜回稚气的话笑到了,“要是小姐出手,八成他下辈子就得在棺材度过了…”连带着之前一直努力隐藏在心底的对于新的身份的害怕笑出了眼泪,泽熙抬手在眼角抹了下,然后摸颜回的头,温柔的嗯了一声。
颜回想抬手拂去泽熙的手,但硬是忍下来了。颜回因为半妖血统,所以成长起来太慢了,明明比泽熙还大上几岁,但,除了心智外,身高和容貌与十来岁的儿童没有什么区别。
泽熙看着颜回努力忍着冲动,就憋笑,好一会儿后才把手放下。说:“礼收下了,小姐去忙小姐的吧。”
颜回点头,手一撑桌子跳下去,说:“那我去打妖怪了。”
“噗,”还不到泽熙腰的小姐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她的萌点,泽熙坐到椅子上,朝颜回挥手:“去吧去吧。”
颜回跨在窗上,忽然回头问:“什么时候回来?”
泽熙一瞬间泪意涌上,笑着回答她的小姐:“大后天。”
颜回点了下头,表示听到了,便飞走了。
祥符二十三年,苍老的泽熙领着一个看起来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走进来颜家的大门。泽熙抬起皱纹的手指,“看见那个人了吗?她就是颜回小姐。”
小女孩点点头。
“泽雅害怕小姐吗?”察觉到小女孩在发抖。
小女孩点点头。颜回看见二人,走过来看了二人一眼,又走了。
小女孩:“奶奶,小姐看起来好冷酷,不好相处。我对她又敬又怕。”
泽熙笑,用手轻轻拍了下泽雅的手,“是吗?如果你不怕她那就更好了,我希望你叫她小姐,在心里又不要把她当成小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可以是朋友。”
因为,对她而言,小姐不仅是小姐,还是一生的挚友
又过了几日,泽熙拿着软体,给颜回易容,泽熙给眼前的小人儿抹上胭脂,“做软体的材料涨价了,我一直在他家买的居然涨我价!气死我了!”说着手下发狠。
颜回默默忍受,说:“要不,我们自己种,这些材料应该和药材会有重合吧?”最近药材也涨价了,
泽熙:“嗯?!好像是有一部分重合的。”
颜回:“索性我们自己种吧?你之前说,我们使用的这些材料,有部分很特殊,被有心人追踪到也很麻烦,那我们就减少材料,正巧药铺那边也赚了些钱,怎么样?
泽熙:“太棒了!”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开个脂粉铺,教人上妆。主要市面上的脂粉铺卖的良莠不齐,有些高的根本不值那个价,再说了,她现在一手上妆技术,和挑选材料的技术不传出去,她死不瞑目。
“呀,好了。”去换上衣服吧。
“好。”颜回听话的去换上衣服的鞋,一出来,不再是那个小孩了。
她画的是三十岁的颜回,风姿卓越,
只是,
只是可惜了,看不到小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