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比试
随行的护军们让开一处空地,这场比试,也引得他们兴致勃勃。
“你们说,是贺大人厉害,还是那位暗卫厉害啊?”
“啧,还真不好说啊…”
“嗐!有什么不好说的,贺大人的刀法那可是出神入化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唯独元璟在马背上安静的看着。
贺长风与青雀二人相对而立,贺长风浅浅一笑,冲着元璟说道:“殿下,若是我侥幸赢了,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元璟眸色微暗,淡淡问道:“什么事?”
“放心,绝不是什么难事。”
贺长风手中没停,撩起衣袍,系在腰间,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元璟也受到了感染,不禁有些好奇,这人会提出什么要求。
“好,若你赢了青雀,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闻言,贺长风爽朗一笑,随即看着青雀道:“既是比试,那便点到即止。”
青雀抱拳行礼,刚放下手,脚下便运气点地,腾空而起,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忽间出现在贺长风面前,将全身气力贯注在右掌,冲着贺长风的左肩头劈去。
眼看就要得手,贺长风却猛然下沉腰身,左膀运气抬起,将这凌厉一掌直直挡下。
就在青雀惊愕愣神之际,贺长风眼中,火花陡生,左手反抓住青雀右臂,右手作势要抓他的腰带,青雀反应过来后,极速抽离后退。
青雀抬眼看着贺长风,眉头紧皱,他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眼中杀气骤起,青雀顺势抽出腰间长剑,蓄势待发。
见对方上了兵器,贺长风眼角微扬,随即也抽出自己的佩刀。
刀与剑的碰撞,在电光火石间发出阵阵声响。
然而,没多久,青雀便气喘吁吁,在他缓劲的片刻间,一道身影闪动,两腿一痛堪堪跪倒,再回神时,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自己颈侧。
贺长风逆光而立,青雀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时,心底打了个寒战。
他看不清这人的五官,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一触即发的杀戮,那是睥睨万物的傲然,是强者手握弱者生杀的漠然。
“得罪了,青雀大人。”
青雀被贺长风一把拉起,心服口服道:“多谢贺大人手下留情。”
说完看了一眼平王,便又退出人群,消失在树林中。
贺长风心情大好,与护卫军寒暄一阵后,急忙回到马上。
“殿下,我赢了。”
元璟蹙眉看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压着火气问道:“嗯,看见了。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贺长风狡黠一笑,身子前倾趴在马上,歪着头,看着元璟那张此刻有些微恼的脸,轻轻说道:“殿下之前说要我与你保持五步距离,这事作罢,可好?”
元璟微微低头看去,正撞见一张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脸庞,额头处还有细密的汗珠,眼中仿佛敛收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熠熠生辉,灼灼动人。
他心脏猛地收缩一下,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去,目视前方,语气依旧淡淡道:“好吧,谁让你赢了本王最得意的部下呢。”
贺长风这才直起腰身,收回目光,大笑了许久。
一连几日,白日赶路,夜晚就地休息,护卫军和贺长风都还能勉强支撑。
唯独平王。
这日,天出奇的热,所有人的步伐都缓慢了许多,贺长风回头看着身后的护卫军,一个个都尽显疲态,他皱眉高声道:“所有人!找阴凉处避暑,原地休整一下!”
刚吩咐完,就听护卫队伍中有人指着贺长风身后喊道:“贺大人!殿下不太对劲!”
贺长风回头,瞳孔猛然一缩,就见马背上的平王,已经是摇摇欲坠。
他飞身下马,元璟也从马背上直直摔下,不偏不倚倒在他的怀里。
贺长风这才看清,元璟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嘴唇干裂,已经没了意识。
他知道这是暑气太盛,加上连日来赶路,没有休息好,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贺长风将元璟抱到大树下的阴凉处,又吩咐人取来水,这时,青雀与灰椋二人也来到了身边。
水喂不进口,只能先湿润嘴唇,贺长风看着元璟越发惨白的脸,眼中焦灼。
“前面就是柳城,我带殿下进城找大夫,你们二人带着护卫队继续前行。”
“照眼下的行进速度,最多四日,你们应该就能到云州城外,在城外八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接应我们。”
贺长风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他的话语气强势,不容人置喙。
灰椋却有些不服气,说道:“凭什么听你的啊?带殿下找大夫,我们也…”
不等灰椋说下去,身边的青雀却一把将他拽在了身后,垂眸低头道:“但凭贺大人吩咐,殿下便拜托给大人了。”
贺长风扫了一眼青雀,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交到他手中。
“这是贺家的令牌,若到了云州城外有人询问或者故意刁难,你就给他们看令牌,只说是国公府送来一队新人,交由贺老将军训练的。”
云州紧挨着的,便是圣津府,如今统辖镇国军司的,正是贺长风的二叔,贺诩。
贺长风抱起元璟,没走几步,想了想又回头道:“待殿下好些,我们便从柳城直往云州城内,到时候殿下自会与你们联系。”
说完,便将元璟扶于马背,自己紧跟着上马,贺长风将身前人小心翼翼的固定在自己怀里后,握住缰绳,朝着柳城出发。
“不是,青雀,你干嘛听他的啊?他算个什么东西啊…”
青雀叹了口气,他冷冷瞥了一眼身侧还一脸忿忿的灰椋。
刚才,他看的一清二楚…
贺长风看向灰椋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黑漆漆的瞳孔如枯井一般,是深不见底的凝视。
贺长风毕竟是从战场上归来的人,他显然是把刚才的紧急情况,视为一场没有硝烟,与敌人周旋的战役。
他不是在和他们商量,他在下达自己的命令。
战场上,军令如山,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他有种感觉,若当时灰椋再多说一个字,贺长风下一秒就会当场劈了他。
“灰椋,别小看了那位贺大人。”
说完,转身便上了马,灰椋追上,左看右看,却发现没有多余的马匹。
“你骑马?那我怎么办?”
青雀挑了挑眉头,看着一旁错落的树林,努努嘴道:“你继续飞吧。”
说完,整顿好护卫队后,青雀领着人继续赶路,只留下灰椋在原地发愣。
“青雀!你就是个畜生!”
骂完,灰椋飞身进入树林,在一颗颗树木间上蹿下跳。
进了柳城,贺长风找了个看着还算不错的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吩咐小二请大夫,将元璟安顿下来后,自己坐在一旁,这才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下。
没一会儿,小二就带着大夫来了,一番望闻问切后,大夫开了药方,边写边嘱咐道:“近几日天热,你这朋友身体底子可没你好,千万要注意避暑,多吃些解热的东西,一定不要吃凉食,否则会伤了胃。”
大夫放下笔,又检查了一遍,递给贺长风道:“这方子温和,虽会耽误些功夫,但不会伤他根本。按方子抓药煎药,每日一次,连续三日。”
说完,那大夫便提着药箱要走,到门口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你最好劝劝你这位朋友,凡事不能操之过急,用那些强效激烈的药,看着是好的快,却会在不知不觉中,伤他根本。”
贺长风一怔,连忙拦住大夫,问道:“还请大夫明言。”
那大夫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床榻上的人,两人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以为是哪个豪门大宅里的公子。
“他以前应该是中过毒,之后为了清除体内余毒,用的都是猛药,效果虽好,可也把他底子损了。”
大夫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床榻上熟睡的元璟,略有惋惜道:“这样的事,在那些个深宅大院里太常见了…”
大夫的话,显然是把元璟当成了哪个高门大户里,不受宠遭暗算的庶出少爷了。
“那如今…可还有什么法子能调理?”
贺长风急切问着,那大夫沉吟片刻,缓缓道:“若说调理,也无非是那些寻常的温补药方,冬要保暖,夏要避暑,不可劳累过度…”
“但要说有奇效的,听说北越境内,有一种药,名唤净雪草,这草药倒是恰好适合他这样的体质,只是这药珍惜罕见,你们倒是可以去云州城打听打听,那里和北越互市多年,也许能找到。”
贺长风心里暗暗记下了“净雪草”三个字,送走大夫后,又给了小二几两碎银,去抓药煎药。
此时,元璟已经熟睡,贺长风坐在一旁,听着他冗长沉稳的呼吸声,不由得眸色暗沉。
中毒?难道是他小时候被囚禁的时候?
可后来救他出来,不可能没有发现,若是发现了,先帝怎么可能拿殿下的身子开玩笑?
莫非是之后出的事?会是谁?皇上知道吗?
贺长风还在想的时候,元璟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了看陌生的床梁,又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马背上,觉得头昏眼花,紧接着发生了什么?
“殿下,你醒了?感觉如何?”
元璟心中一惊,竟然是贺长风。
“你…这是哪?”
贺长风给他倒了杯温水,顺势坐在床榻边,告诉了他前因后果。
听完后,元璟放下茶杯打量了一番贺长风,眼中带了些赞许,缓缓开口道:“你做的很好…”
柳城离云州城其实并不远了,青雀和灰椋的身形,若让有心人瞧见,一看就知道他二人不是普通人,如此一来,反倒惹人怀疑。
只是,令元璟没想到,贺长风能快速的将那支护卫队的缘由,安排的合情合理。
“你功夫那样好,为何会进京,做了京官?”
这是元璟第一次好奇贺长风个人的事情。
贺长风也没想到,一时愣在那里,半晌没能回话。
“你若不想说,不必勉强。”
“阿…不是不是!”
贺长风连忙否认,笑了笑,神色略有黯然,轻轻说道:“殿下知道,我父亲去的早,我大哥要担起国公府,早早就入了京。”
“当年收到我二姐的消息后,一路上我都在埋怨大哥,也恨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我二姐…”
“我二姐…是那样一个温婉的女子…”
贺长风喉头翻涌,眼眶微微湿润泛红,他起身踱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街道上汹涌的人群。
对贺长风而言,小时候与他二姐相处的时间其实更多更亲密。
从他五岁开始,几乎都是由贺清月照顾,哪怕之后去了圣津府,每年贺清月都会给他做新衣。
“可回府以后,我才发现,我娘终日浑浑噩噩,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我大哥不仅要协助皇上处理六军政务,还要操持二姐丧事,照顾近乎崩溃的母亲…”
“有一晚,我睡不着,路过祠堂的时候,却看见大哥一个人在里面,捧着我二姐的排位一直哭,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大哥落泪,哪怕是父亲去世,他也都能强忍着。”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决定留在京城。”
贺长风的声音平缓深沉,他站在窗边朦胧的月光下,银色光晕轻盈覆盖在衣衫上,明明是夏日,却在元璟眼中,犹如冬日里沾满晨霜,携着满身疲惫的迷途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