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季在鼎中叫
在桃林外。
老杜正安抚着爬来爬去的桃子:“没事的,只是药浴而已。”
可听到鼎中的惨叫,桃子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蛇躯缠成一团。
老杜也有些迟疑:奇怪,这小子怎么叫得那么惨,难道真的是自己哪一步出错了?
不能啊。
他为了今天这次药浴,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方方面面的问题,早就做过无数次预想,绝对不会出错。
老杜甚至忍着鄙弃,提前占卜了一遍:大吉——要知道,他向来对命运之说嗤之以鼻,这已经算是极了不得了。
不过,再怎么担心,现在也无济于事。
老杜熟练的将火调大些许,又将桃子重新按回怀里。
毕竟眼前这条蛇滚来滚去,实在影响他的注意力。
老杜就那么听着鼎中的惨叫声越来越大,然后戛然而止。
最后鼎中传出杜季那熟悉的声音:“好像,不疼?”
鼎外的一人一蛇都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略过这件事。
“不疼,不疼你喊什么?”
老杜用清亮的声音带着疑惑问道。
小杜季在鼎中呛了一口不知道什么液体,翻个身,然后理直气壮地喊:“我不喊怎么知道疼不疼?”
确实,刚被老杜扔进来时,杜季还是很害怕的。
尤其是老杜关盖加火后,那种害怕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鼎中的黑暗,奇怪的异香,不知名的奇怪液体,还有阵阵血腥味……这些一切都在小杜季脑中发酵,然后酿成人类最根本的感觉——恐惧。
那种恐惧来得如此迅速,小杜季的叫声不由自主地越来越高。
而这时,杜季又想起自己无论怎么敲大鼎都不会响的事实,他觉得老杜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声,所以蜷成一团。
直到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没事的,只是药浴而已”,那种恐惧才降低些许。
他开始试着仔细感受,然后惊奇地发现:好像还可以,不难受,甚至还蛮舒服的。
杜季:“……”哈哈,其实和泡温泉没什么区别嘛。
不过,杜季还是对老杜的做法颇有微词:在药浴前都不知道解释一下吗?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管怎样,鼎里鼎外的人都不再提心吊胆。
老杜感受着鼎的震动,把火力又上调一个档次。
不过,这次,他好心提醒:“注意了,我要加大火力了。”
杜季此刻信心满满:“区区小火,不值一提。”
躺椅上的桃子着急地发出嘶嘶声,似乎在提醒杜季不要大意。
“啊,是桃子呐,放心啦,这些都不值……唔,好吧,还在忍受范围内。”
杜季本想夸下海口,可感受到身下递增的温度,还是决定谦虚一点。
随着灵火燃烧,鼎中的药液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是即将沸腾的前兆。
“嘶嘶——”
桃子紧张地爬向大鼎,不时发出嘶嘶声。
……它已经许久听不到小杜季的声音了,不会出事了吧。
可就算是桃子的叫声,鼎中也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桃子往左移几米,蛇尾啪叽甩到正在控制灵火的老杜后背。
“木兆,不要闹。”
老杜一只手继续控制火力,另一只手向桃子摆了摆。
“嘶嘶~”
“什么,小杜季不说话了!?”
老杜倒是比较沉着,继续加大火力,然后空出的手敲向大鼎:“杜季,听得到吗?”
……
这一次,老杜没有忘记自己是修士,他分出部分神魂附在鼎上倾听——不能直接看,会影响药浴效果的。
在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桃子的嘶吼声和鼎中微弱的呼吸。
“唔,可能是晕过去了?”老杜安抚了桃子后,又不禁暗笑:“终究还是个孩子而已。”
不过老杜也没有觉得丢人,反而有些骄傲:他家的孩子,不需要对疼痛太过忍耐。
老杜看向已经逐渐发出金光的灵火:其实晕了也好,现在才是正戏。
他将鼎盖移开一些,丢进包括赤心果的很多灵材,然后又很快把大鼎合拢。
随后,老杜停止了控火,将桃子放到一旁,摆出奇怪的姿势——倘若杜季看到,一定惊呼:这不就是今早上在桃林里摆得那种姿势么!
老杜以那种奇怪的姿势围着大鼎动作,双掌不断拍向鼎身各处,身体扭成极富艺术感的形状,像在祭祀,又好像在舞蹈。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老杜的身影在月色下朦朦胧胧又若隐若现,在鼎身上拍出咚咚咚的声音。
好似千军万马,又似星河斗转,磅礴的气势,无尽的变化,都汇在小小一鼎内。
反正桃子蛇眼竖起,好似看呆了一样。
“停!”
老杜口中发出古怪音节,明明陌生却又能让人知晓其意,而倘复述又不知如何去说,那是“停”。
在老杜说出这音节后,天地万物都好像听命于此不再运转,只有老杜一人舞于鼎前。
哦,可能还有一条蛇,它也在有样学样的抖动身体,似乎对这段舞很感兴趣。
嗯……老杜可没有办法让天地都停顿,他只是让鹊山一带的命运停在此刻罢了。
什么?鹊山的想法?那不重要。
“蛇衔花!”
听到这句话,桃子知道轮到自己登场了,它跳进老杜袖中,衔起那朵花就丢入火中。
这朵被蛇衔着的花本身就叫“蛇衔花”,也是这几天见不到桃子的根本原因——它这条蛇去衔那朵“蛇衔花”了。
在“蛇衔花”被丢入火中后,老杜和桃子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人一蛇齐齐后退,默默看着那金色的火越腾越高,越腾越高,直至把整座大鼎包裹,凝成一朵火焰充满的莲花。
那朵花只绽开一刹就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鼎下的灵火。
然后黑暗拥抱了一切。
…………
杜季睁开眼,发现鼎中奇怪的液体和药材都消失了,只有光溜溜的自己。
他摸着温暖的鼎壁,不确定的想:已经结束了吗?
啊,大概确实是结束了。
因为杜季能感到自己的境界已经突破,可以再进一步了。
只是可惜,或许是因为药浴太舒服了,他居然不知不觉得睡着了——没有亲身体验到药浴的全过程,他还是蛮失望的。
杜季:“……”嗯,是不是有些冷了?哦,原来是自己没穿衣服啊。
筑基后力量确实有明显提升,他跳起来将鼎盖顶开,两手挂在鼎上,然后慢慢把头伸出。
果然,老杜和他肩膀上的桃子正站在桃树下微笑。
“醒了,觉得怎么样 ?”
老杜左手捏着一沓衣服,似乎是担心小杜季看不到自己,右手还提着一顶雕花小灯。
“暖洋洋的。”
杜季顺手接过桃子衔来的衣物,边穿边解释。
在穿戴整齐后,杜季才顺手牵过桃子,拉着老杜的左手离开那座鼎。
“筑基药浴都是这样的吗?”
杜季好奇地问。
老杜眨眨眼,一脸笑意,反问:
“不然呢?”
杜季看着不知何时升起的月亮,脸色微红:“我还以为会很疼的。”
老杜敲敲杜季的头,把小灯笼递向他,又将衣领正了正:“其实还是蛮疼的,不然你叫什么?”
杜季摇摇头,想到自己在鼎里自己吓自己,又不好意思说了。
他泄气似的捶了捶鼎身,大鼎也配合的发出咚咚声。
杜季像发现了新大陆,继续敲来敲去,咚咚咚的声音也随之响个不停。
“好了好了,吓到木兆了。”
老杜制止了他的行动,又指了指挂在杜季脖子上的桃子。
果然,在杜季看到桃子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豆豆眼。
小杜季:“……”好怪哦,蛇的眼睛还能这样么?
不过,既然桃子不喜欢,他就不敲了。
毕竟,身为老杜一家大总管的桃子,家庭地位不容置疑。
可能是确实好奇,杜季问老杜:
“鼎为什敲起来有声音啊?”
老杜拉着杜季,边走边敷衍。
“可能是因为药浴?是不是吸收太多药力,结构发生变化了?”
“还能这样吗?”
杜季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老杜习惯性地将杜季拉到身边:小杜季光顾说话,差点就撞桃树上了。
“当然,不信你问木兆。”老杜将无辜的小蛇扯进谈话。
桃子?
杜季不明所以,但还是将目光移了过去。
桃子顿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点点头,好像真的一样煞有其事。
“桃子,你可是一条蛇唉,你真的懂吗?”杜季发出灵魂暴击。
桃子本来窃喜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那这么说,它刚才想到的表演不就是没有用了吗。
老杜挑挑眉,点了点小杜季的额心,找补道:
“蛇怎么了,蛇就不能懂那么多吗?要学习,学习懂吗。你这样说,也太伤木兆的心了……”
桃子也配合的作出可怜的样子。
“知道了,我家桃子最棒了!”
杜季棒过桃子,脸贴脸的蹭着,然后说出上面那句让蛇脸红的话。
“那……”
…………
从桃林到家的那段路,杜季问了很多问题,老杜也好脾气的一一回答。
“好了,到家了,睡觉吧。”
老杜松开小杜季的手,将门打开,走进屋里,再将窗前的灯点亮。
然后老杜看着乱糟糟的被窝,叹了口气,又将其铺好,这才招呼杜季进门。
“那么,晚安?”
小杜季钻进冰冷的被窝,小声说道。
“那么,晚安,要听睡前故事吗?”
老杜摸了摸小杜季乱蓬蓬的头发,又把他不安分的小脚盖住。
杜季乖乖点头,把昏昏欲睡的桃子抱在怀中,最后抱住老杜的大腿:
“嗯,还有,我今晚要陪桃子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