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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闻剑道,又摘桃花

柳乘风一听,是诚惶诚恐,慌向老剑仙之冢一拱手,急道:

“剑仙冢前,不敢妄言可教剑仙后人。”

阿狼没想到柳乘风竟以这般缘由拒绝了他,只当柳乘风太过迂腐,便又转头向了孟舟:

“能教我剑术吗?”

可孟舟也连忙摆手:

“剑道尚浅,不足以教导剑仙之后。”

阿狼心头有些火气:二人平日里都意气风发、豪放不羁,却也是那固守繁文缛节之辈。便起身离开,转头就向长剑村一众剑修求教剑术。阿狼一一问过,可没曾想这些平日里对阿狼关爱有加的和蔼长辈,一听阿狼要求教剑道,竟都不约而同地慌忙摆手,连连摇头:

“剑术其微,无以授之。”

“于此地不配称会剑。”

“贤侄,剑仙在上,莫折煞于我。”

“不敢、不敢。”

阿狼怔住,他此刻才明白他阿公是天下无双的大剑仙,然而他如今无处从师,却也只因为他阿公是天下无双的大剑仙。阿狼凄然一笑:竟这般无奈!

一旁的孟舟终究不忍心,便开了口:

“我辈虽没那资历教你剑术,但天下剑修皆有相同基础,便是那剑诀和剑桩。剑诀者,起剑之法,用以引剑,配合剑术。剑桩者,锻体之法,以炼剑骨。二者天下皆同,我可演示于你。”

言罢,转头一拜:

“老剑仙,失敬。”

话音刚落,便探出左手,五指一拢,再一同出了食指与中指,其余三指捏了个古怪形状,心头有诀,只见一柄长剑自孟舟养剑葫中飞出,悬于阿狼眼前。待阿狼看清了手势,孟舟又同他讲了心诀,然后道:

“此乃剑诀,待日后你剑性深谙,引剑出剑便可不搭剑诀,递剑收剑都随心意。且再看剑桩。”

又见孟舟两脚一分,身体一沉,一合双掌,顿时,阿狼只觉剑气扑面,剑意弥漫而出,深觉孟舟此刻便是一柄出鞘利剑。又待阿狼记了身形,孟舟再与他讲了其中关窍。复再向剑冢一拜:

“小子班门弄斧,望剑仙恕罪。”

柳乘风也不禁接了话题:

“所谓剑骨,天下人皆有之,剑桩之法只锤炼其质,洗练其髓,待剑骨澄澈,才可称修了剑道。剑骨先天有高下,但下者后天走剑桩也可赶上,修剑一途还需自身勤勉。”

“阿狼明白。”

阿狼恭敬一抱拳,接着又问:

“可有境界之说?”

柳乘风一抚须:

“天下修者有三,乃式、气、意也。即无论修何道,都是修行这三者。式通俗来讲便是招式,举手投足,皆称招式;气便是内力;而意则是由对所修之道的领悟而生之势。”

“修者可择其一二,也可三者同修,但每个方面有分三个境界,称:初、微、通。初者,登堂入室也;微者,掌握微末变化,达到万千效果;而通者,则指此方面已然大成,出手随心,与天地共鸣。若能有一方面达到通境,便也入得一流之列了。”

孟舟接着补充:

“但人之修道,各有不同,即便是式、气、意,也各有千秋,讲究相生相克,故初、微。通这三境之说,仅衡量自身对所修其道的浸淫程度,单论个人,不作区分强弱的绝对依据,初者未必不可胜微,微者也未必不可胜通。”

“在初之下,皆称涩。若式不及初,便称‘式涩’,如此类推,而三方面皆不达初,称作‘涩者’,若是修剑之人,便叫‘剑涩’。而你如今未入剑道,便连‘剑涩’也称不上。”

孟舟不忘提醒阿狼:他如今尚对剑道不染半指。柳乘风拍拍阿狼肩膀,道:

“莫心急,柳叔修剑四十七载,也不过式微、气通、意初罢了,却也称得上天赋尚佳的一等剑客,慢慢来便是。”

阿狼却是不答,只问:

“阿公境界多高?”

柳乘风一拱手,恭敬道:

“三通之上,已登了仙。”

阿狼并不惊讶,只讲:

“阿狼受教了。”

柳乘风连忙摆手:

“不敢言教。”

时至此时,夜已深了,便由柳乘风与孟舟领着一万八千剑修向剑仙最后一拜,以示祭剑终了。柳乘风最后道:

“我辈今朝祭罢酒,更当刃妖首。期您转世再归来,仍是称剑仙!”

“老剑仙且安息。”

拜罢,散了众人。剑冢不讲究守墓,只讲究莫扰了亡魂清静,阿狼再看了一眼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强忍心中不舍,也下了山。

回到木屋中,不似先前那般浑浑噩噩,反倒只觉身体精神皆疲惫不堪,索性倒于榻上,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东方既白,阿狼早早醒来,去了井口打水,清洁了身体——长剑村众人喜爱晨浴,一是讲清晨天地有灵,易与天地相洽,利于修行,二是取个辞旧迎新的吉头。

阿狼更了衣,便于门前,捉了他的阿公剑,朝东练起了那昨日才习得的剑诀与剑桩。

阿狼本以为这阿公剑仙剑有灵,怕是无法掌控,却没曾想那雪白长剑竟轻如鸿毛,且黯淡失色,根本无甚灵性,倒是削铁如泥可表现它的不凡。当下也没甚考虑,心想硬着头皮练便是了。

见阿狼也将手一捏,掐了个不伦不类的剑诀,便伸手捉剑——孟舟讲初习者修剑诀,当决成便提剑,方可熟悉剑性。只是阿狼掐那剑诀生涩无比,摆了手型便要十息,再念心决还要耗上十息,最后再一提剑加一通乱舞,更要花上好些工夫。

一炷香的时间,只堪堪练了十数次。但阿狼并不在意:他将来是要同他阿公一般仗剑斩妖的,怎会轻言放弃。

过了半个时辰,朝阳爬上山头,他又身形一沉,扎起了那一步剑桩。初并无感,百息之后,阿狼只觉脊处有热气于骨中流窜,他一惊:这剑桩锻骨之法可当真奇妙!

接着方撑了一炷香,不知为何,那股热气竟缓缓消逝了,让阿狼有些摸不着头脑。恰巧有一砍柴中年挑柴而过,那人上身一件粗布褂,下身穿着深青麻裈,嘴角有痣,浓眉大眼,却身材短小,见阿狼在练那一步剑桩,便笑着上前:

“阿狼,练剑桩呢!好、好,老剑仙见了定然高兴。”

阿狼是识得他的,此人名为黄朴,家中排行第二,村人也称他“黄老二”,为人直爽,脾气也直,虽说身材短小,在村里也无人敢惹。一次有人言他家中长短,黄朴便提了柴刀撵了那人十里地,直至对方道歉求饶才罢休。

不过黄朴对阿狼倒是关怀备至,冬天常把干柴一捆捆送来,阿狼也敬重此人。

“是啊黄叔,要不您给指点一番?”

“莫折煞了我,岂敢指点剑仙之后?同你交流交流还行。”

黄老二放了柴,走到阿狼身前,竟还比十六岁的阿狼矮上一线。黄老二也不含糊,扫了一眼阿狼扎的剑桩。皱眉直言:

“不甚好,下盘不够沉稳,腰不挺,骨不正,像你这般练桩,精剑骨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言罢,伸手在阿狼背上、腿弯处各一敲,阿狼只觉有巨力袭来,却不至于将他掀翻。阿狼顷刻便被正了身形,只觉方才散去的那股骨中热气又激荡起来,比之前更明显、更汹涌。

阿狼正欲道谢,却只见黄老二一望天上,神色紧张,不停念叨:

“小子孟浪了,请老剑仙恕罪、恕罪。”

阿狼是哭笑不得:阿公生前分明是个玩世不恭的老顽童,怎大家都这般作态,连那天王老子也敢碰上一碰的黄老二也那般谨慎,又见黄老二将头凑到阿狼耳边:

“狼小子,叔这有个法子——不是教导你,是告诉你个方法,去村东老杨的铁匠铺打一副膝具,用那玄铁,如此戴上膝具再扎剑桩便有效些。叔先走了,今天跟你交流了一番,可获益匪浅那。”

说罢便一抬柴草,快步走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往天上拜拜,生怕老剑仙夜里托梦骂他班门弄斧、误人子弟,只留阿狼扎着剑桩。面露苦笑。

又是半个时辰,阿狼双腿酸涩不已,腰也再难支撑,这才停下。方喝了口水,一望日头,竟在东方斜斜悬起,阿狼直骂自己不注意,揣了个馒头便跑向村口河边——他要去摘了桃花为阿公酿酒的!

阿狼飞快跑了去:阿公酿桃酿讲究得很,只取卯时之花,说是早了花上缀满露珠,过于秀气,晚了花香又溢出太多,少了春气,以卯时入酒最佳,此时花瓣微润,香气半隐半发,取卯时春桃酿出的酒,才配叫春季之酒,烂漫得再好也没有!

阿狼来到河边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此时腹议:这老头子习性真刁!他双手撑膝,可一抬头看见枝头桃花朵朵,争妍斗艳,春意盎然,忽又鼻头一酸:从今往后,只他一人来摘桃花了。

阿狼双眼一闭,又见着了阿公:

“臭小子,趁这时辰,快去帮阿公把花摘了来,晚了可不行!”

“人家家里老头要么饮清酒,要么喝烈酒,就您爱喝这穷讲究的桃酿。”

“臭小子你懂什么,那桃酿岂非寻常酒,入口便觉春光烂漫,恍若春归,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嘿!那当年你阿公我可是意……”

“意气风发,剑术齐天。真是的,每年讲一遍,也不知烦。”

“臭小子不听话是吧?快去采了来,我可告诉你,喝了这新桃酿的酒,老头子能多活好几年!快去!”

“是是是,这就去。”

“嘿嘿,‘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好你个臭小子,让你别磨叽,时辰可快过了……”

……

阿狼睁了眼,摘了一兜春光烂烂的泛滥桃花,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低低喃喃:

“喝了那么多桃酿了,您倒是多活几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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