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图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着,很快就到了年关。
因着这些日子,苏琰大多时候都宠着陆绮姝,到了年末大封的时候,更是又晋了容华位,赐了“宜”字做封号。
自然,陆绮姝那样张扬的性子,和这个封号是格格不入的。只是,听说这“宜”字是她在皇上面前巧言令色自己求来的,说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她就想用“宜”字,希望皇上这个君子“宜”之。
皇后闺名灼华,人尽皆知。陆绮姝此举,可算是公然的挑衅了。
天气渐渐冷了,苏绾瑾去紫宸殿喝茶的时候,苏琰正在拟大封六宫的旨意。苏绾瑾略瞥一眼,不满地皱起眉头:
“皇兄怎这么偏爱她?她明明就只是个张扬跋扈的女子。”
她素来不爱管六宫事,却为着庄灼华,和陆绮姝有些对上了。
苏琰不免失笑,想到这个,又有些提防,却并不表露。
“封个容华罢了,你若不喜欢,我可以不封。”
苏绾瑾轻哼一声,连连摆手,语气里带着不满:“皇兄可别,省得那些朝臣们要说臣妹日日干涉自己兄长的后宫事,居心叵测了。”
苏琰慢悠悠地乜向眼前的密折,双眸微微眯起。
居心叵测的,另有其人罢了。
苏琰没多说什么,左右他大局在握,何况这小丫头心性太纯良,若是没藏住,泄露了反生事端。
棋,可以慢慢布。他倒要看看,几个不成气候的玩意儿,能闹出什么风浪。
陆绮姝一时风头无两,入宫不过半年左右就位至从五品容华,实在是前所未有。
陆家也在前朝鸡犬升天,陆父也擢升到了正四品秘书监。这本也没什么,只是国子监本只有皇亲贵戚才能入学,皇帝竟破格让陆家唯一的儿子也去了,皇恩浩荡,把陆家捧到了炙手可热的地步。
苏绾瑾并不太管这些朝堂之事,只是隐约听说陆家牵起了一股朝堂的新势力,和朝堂其他势力渐渐成抗衡之势,甚至直逼丞相。
舅舅……好久都没进宫了。
案牍竟这样劳形么?
苏绾瑾想出宫去丞相府,被庄灼华冷着脸否决:“不行,你一个女儿家,现下也长大了,成日跑进跑出的,要叫人笑话。”
“唔。”苏绾瑾托着下巴,手指轻轻敲击着,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那我寻个事由,或者把宜容华叫来,就说带她去看妹妹,她岂不是要感恩戴德?”
她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在为自己想出了什么绝妙的计谋而沾沾自喜。
庄灼华哑然失笑,只是道理一时也很难与她说清,便只是温柔地轻斥她:“成天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苏绾瑾却很当真,让茉雪去唤了陆绮姝一同来用晚膳。
升了位分的陆绮姝更张扬肆意了,今日直接一身大红,耀眼夺目,宛如玫瑰绽放。她本就美艳,这样浓墨重彩的颜色和妆容更让她摄人心魄,冶艳如妖。
好在庄灼华也并不在意,倒是苏绾瑾,一看到她就想起宴会那日的事,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显然是还生着气呢。
陆绮姝倒也并不在意,媚眼直勾勾盯着苏绾瑾,一脸似笑非笑。
苏绾瑾更生气了,庄灼华笑骂:“偏你爱逗她。”
陆绮姝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眼神,姿态婀娜地坐下,看着满桌不是她爱吃的就是苏绾瑾爱吃的,便轻轻命令一旁近身伺候的宫女奉上了一个精致的食盒。
她一边打开拿出里面的菜布上,一边轻笑,眼神却只专注盯着菜:“妾就知道,娘娘总是这般为他人考虑,所以妾命小厨房做了些带来。”
她做得倒也不多,只有六道,五道是庄灼华爱吃的,最后一道,则是苏绾瑾爱吃的雪燕羹。
她故意把雪燕羹在苏绾瑾面前一放,复又放到自己面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汤匙。直到那道清凌凌的目光横到自己身上,她才噙着笑,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欠欠的:“怎么?公主爱吃呀?”
苏绾瑾不做声。
她于是又笑一声,把桌上自己面前那道木瓜牛乳羹放到苏绾瑾面前,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她的胸前:“公主该吃这个,趁现在还在发育,笨鸟先飞才是。”
这人!!
语毕,她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很是娇媚撩人。庄灼华显然也是治不住她,苏绾瑾恼归恼,却对她莫名的观感好了一些。
她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恶?
笑够了,她乖乖把雪燕羹递给苏绾瑾,只是又指了指那道木瓜牛乳羹,顺便指了指自己,似乎在说她这般丰满的身材正是得益于此。
玩够了,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鸡汤,眼神玩味:“公主唤妾来,不会就只为了请妾饱餐一顿吧?”
她一边说一边吃,丝毫不在意礼数。
苏绾瑾知道了她的性子,倒也不在意了:“本殿念你思妹之情,带你一同去丞相府看看,如何?”
陆绮姝“哦”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汤,就在苏绾瑾满眼期待地盯着她,以为她会应和之时,她轻笑着拒绝:“不妥。”
“为何?”苏绾瑾泄了气。
陆绮姝和庄灼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出了无奈。
于是陆绮姝又夹了一口豆芽,放到了苏绾瑾碗里,正色:“皇上会生气的。”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苏绾瑾一时没反应过来,立刻就承诺:“本殿替你和皇兄说!”
陆绮姝闻言想了想,就在苏绾瑾又满眼期待看着她以为她会答应时,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也不愿解释什么:“那公主自己去吧,妾要是惹皇上生气,要进冷宫的。”
苏绾瑾还想说什么,庄灼华衔笑打断她:“你别为难宜容华了,她是天子宫嫔,即便跟你一起,会见外臣也是不妥帖的。”
她们都知道,深层的原因是皇帝不愿意让苏绾瑾见到丞相。
但她们谁都不会说。
宫里就是这样,大家心照不宣,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提。
见苏绾瑾一脸失落,庄灼华又安慰她:“年节时丞相会照例进宫,届时再见也不迟。”
苏绾瑾这才作罢,目的没达成,一整顿饭吃得恹恹的。庄灼华只好派人先送她回去,又命小厨房做了她爱吃的抹茶牛乳糕一并带去。
陆绮姝给庄灼华夹了一块排骨,啧啧两声:“咱们这位小公主,真够天真烂漫的。”
何止,还不会思前想后,全然照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庄灼华温柔浅笑,关切地看着她:“听说你晚上睡不好,本宫让小厨房给你炖了薏仁汤,一会儿你带些回去,睡前温着喝些。”
陆绮姝笑开:“谢娘娘关心了。”顿了顿,眉间又染上愁绪,轻叹一声,“身为笼中鸟,哪里开心得起来呢?”
这话说得让人心惊,在场的宫女太监都低下了头。好在留下的也是不会乱嚼舌根子的心腹,庄灼华连忙又屏退了众人,殿内一时空荡荡的。
她觑了陆绮姝一眼,有些责备:“怎么这样口无遮拦的?传出去可怎么好。”
“娘娘不会。”她说得很笃定,声音却轻轻的,似乎有些无力。
庄灼华叹一声,定定看着她,语气柔和:“你总该想开些,皇上这么宠着你,假以时日再诞下个小皇子,哪怕是公主,你也算有了依靠。”
陆绮姝苦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自嘲地摇了摇头。
早在两年前,她就应该死在寒冬腊月的水池里。
可她偏偏……被苏琰救了。
濒死之际,她听到少年一声又一声温柔的“姑娘”。
再睁开眼时,他仿佛天神降临,给她灰暗的生活点燃了一束光。
少年看到她醒来时,绽开的笑容干净而纯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至今都铭刻于心。
那份记忆,被她珍藏着,成了她为他做任何事的动力。即便没有那份情爱,为着救命之恩,她也理所应当唯他命令是从。
可是……不过两年而已,他怎么就变了呢?
变得那么独断专横,刚愎自用呢?断专横,刚愎自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