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受罚
高泠出了竹屋,抬头看向半空中凌空而立的一群人,刑罚长老,戒律长老,还有几个自己的师兄师姐在。
他看了一眼众人,一张张冷漠的脸看着他,满眼的漠然,他心微微疼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藏住自己眼里的落寞,恭敬的对自己的大师兄越成阳,也就是剑墟宗宗主行了剑礼,再抬起头已然是一脸平静。
“高泠,昨日你为何不在苍术魔渊?你可知魔渊魔物暴动,如果不是我等赶到,那这天下苍生,又将遭受劫难!你对此作何解释!”
越成阳眼神复杂,语气却是无比冰冷,质问高泠。
听见似乎没有造成灾难,高泠微微放下了心,至于解释,高泠没有解释,他的解释不会有用的,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这次,他确实有错在先,他微微躬身,回道,“高泠有错,请宗主责罚。”
越成阳冷笑一声,冷漠的转过了身,而刑罚长老莫听风,戒律长老王辛已经上去抓他了,明知他不会反抗,但在场所有人都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两个长老一左一右的押住了他,将他反手扣在身后,力度很大,高泠皱了皱眉,眼底流出一丝痛苦。
没有人发现高泠的异常,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御剑离开了青竹峰。
刑罚堂,说是堂,但其实是一个小型的广场,犯了大错的人才会在这里接受刑罚,因为这里,全宗的人只要愿意都可以来这里观看。
这对于受罚的人来说,是羞辱,尤其是当这个人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第一美人高泠时,更是极致的羞辱。
广场周围站满了人,高泠跪在广场中央,众位长老高坐高台之上,俯视着高泠。
日头正晒,高泠跪在太阳下,等着定罚。周围的围观者们议论纷纷,他能听清楚每个人说的每句话,但是他不想听。
“这不是青竹君吗?”
“什么青竹君,人族叛徒,一个败类而已。”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谁知道呢?我只是来看热闹的,该死的人渣,管他怎么被罚的,死了我才高兴呢。”
“啧啧,又能看见青竹君了啊,以前多高风亮节,光风霁月的一个仙人,想见一面那是比登天还难,现在,三天两头的就能在这儿遇见。”
“一个人族叛徒有什么好看的。”
“漂亮啊,虽然是个男人,但是真漂亮啊,饱饱眼福嘛。”
“下流!离我远点!”
“话说这个人族叛徒为什么不被处死啊?他的罪孽,早该死上一百次了!”
“就是,不痛不痒的惩罚我都看累了,杀了他不痛快吗?”
“……”
“……”
高泠闭上眼睛,努力的忽视周围的声音,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但是这些话,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听一次,他真的厌烦了。
其实,这些弟子们恨他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们只是站在了看见的正义的一方,没有错,所以他并不在意。
让他难过的是,高台上的这些人,他的师兄师姐们。
高泠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清冷的琥珀色双眸此刻黯然无光,看着高台上冷冰冰的众长老没有任何情绪——他已经提不起任何情绪了。
“青竹峰长老高泠,镇守魔渊,看守不利导致魔物肆虐,罪名已成立,笞魂棍200,罚!”
戒律长老王辛大声的宣读高泠的罪以及惩罚,一字一句,带着深厚的灵力,冲刷着高泠的神识。
随着罚字落下,刑罚长老莫听风,已经举起笞魂棍,结结实实的落在高泠笔直的脊背上。
笞魂棍啊,二百吗?
高泠面无表情,看上去很是平静,脸上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笞魂棍一棍一棍的落下,便也愈发苍白。
他腰背依旧挺拔,后背已经鲜血淋漓了,白色的锦衣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未曾出过半点声音,也不曾动弹半分,只有当棍子落在背上的伤口上时,高泠身体会微微一颤,仅此而已。
高泠有一点点累,明明都睡了两天,怎么会感觉很困?
内心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破身体开始撑不住了呢。
月离,我好累,你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有点撑不住了呢,就算知道不是他们的错,但还是忍不住心寒。
广场上议论纷纷,在高泠的刻意为之下,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反正都是些冷嘲热讽的话。
棍子落在身上很疼,但高泠的心更疼。
两百棍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声不吭的接受完处罚,高泠缓缓的站起身,清冷的双眸不带任何感情的看了一眼高台之上。
高台上,他们亦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不带丝毫掩饰的写着不满,仿佛在问他为什么还不死。
咽下喉间涌出的腥甜液体,高泠垂下眼躲开了那些几乎穿透他胸膛的视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有些瘦削的身影,在头顶烈阳的照耀下,影子也只有小小的一团,就那么远去,像是要抛弃一切东西。
高泠离开后,广场上的人影也是一哄而散,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有染血的笞魂棍与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色,诉说着一个人的委屈。
高泠回到了青竹峰,第一时间去看了被他禁锢的展池,那个俊俏的少年,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阴沉灰暗的气场中,一直抬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身影,看见了他以后那灰败的表情才多了一点色彩,嘴唇张合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惜高泠听不清。
他伤势未愈,两百笞魂棍落下,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难支。
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身体要破碎了,胸腔里血气一直在翻涌,疼痛持续冲刷着他的神经,脚步虚浮,他无端的觉得四肢发冷,但是又从身体深处涌出热意,让他十分难受。
耳边是听不清的,虽然感觉耳边有声音,但是忽远忽近,就像是在空旷的平原,四面八方都传来模糊不清的不明声音,但又哪里都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眼睛也看不清,像被浓雾包围,举目四望,只有朦胧的一片。
强撑着走到展池身边,略微思索了一番,他开口说道:
“既然你知道月离,想必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魔族来找过你。
你已入魔,我前日已然发现你体内有着魔血,虽然不知道怎么来的,想来大概是因为你修炼的魔功吧。
魔族既已寻上你,应当是认可了你,我放你离开,你加入魔族好好生活。你理应怨我恨我,对不起,是我没有尽到师尊的责任,才害你变得如此模样。”
高泠说到这里,本想抬手摸摸展池的脸,但顿了顿后放弃了,然后眼睛闭了一闭,才又复睁开,继续说道:
“青竹峰的禁制我已解开,待会儿我解了你的禁锢,你便可自行离去,然后告诉来找你的魔族,月离已死,不必再来试探。
他身上的东西不在我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可供他们图谋。当然,你若想杀了我再离开也可以,我不会还手,解了你我之间的仇恨,你以后修炼应该会快一点,早日成长起来。”
高泠说完,伸手解了展池的禁锢,站在原地,等着展池作出抉择,但他内心早已认定展池会动手杀了他,毕竟展池三年来每日都用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他。
于他而言,父母之仇,足够杀他百次,更何况三年的禁锢与“折磨”。于是他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而展池,快被高泠一番话说得心碎了,原来师尊认为自己对他好是因为他与魔族做了交易图谋什么。
不,师尊,你做得很好很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师尊,是我,枉为子弟,没有察觉你对我的好,是这天下人,被蒙蔽了双眼。
展池眼睁睁看着高泠被带走,带了一身的伤回来,他知道高泠被带走一定会受伤,但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但他无力阻止,他幽魔境的修为什么也不是。
被解开了禁锢,他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好想紧紧的抱住师尊,告诉他他不会走,但高泠满身的伤,他根本不敢随意碰触,他好想开口解释,但是喉头哽住,万般话语堵在心头无法开口。
他想弥补自己的愧疚,想诉说对他的思念,想诉说自己几十年的后悔与心痛,但这些,全都开不了口。
高泠满身的伤,他不通医术,搜刮了一番脑子里的记忆,他迅速的说了一句,“师尊你等我回来!”然后跑开了。
没有注意到高泠听了他的话毫无反应——高泠现在根本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