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4章 初瞰
在一阵沉默的气氛中，黒裌随着当地向导王昧出发前往龙山。
沿着小径与村庄背道而行，在山弯处回头遥望，桂花村似笼罩在一片阴云中。明明前天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正好，现在却是愁云惨淡，给众人头上蒙上一层阴影。
“啊，天上的云层很稠密，地上的土路还带点湿滑，旁边的田野上……稻穗沉甸甸的，透着金黄……”呆丢卖弄起他的塑料文学，“啊，我忍不住吟诗一首——”
“够了，别学某人的天天犯文青病。”小子受不了小胖子这风骚样，“真是一顿不打，就要起舞。”
“甲子，你在打击一个未来大诗人的自尊心。”
有索甲和呆丢这两个活宝在，压抑的气氛很快就破坏得荡然无存。
索拉知道他们在拿自己写文字的习惯打趣，也不在意，淡淡一笑。
路上鲜有农人，或是大清早的缘故，青山隐于雾，穿林惊鸟吱。
小昧今天一身灰朴的装扮，小巧的牛仔外套搭配宽松的长裤，尽显玲珑窈窕的身材，黑亮的头发扎成半高的马尾，在长满青草的林径间跳跃，偶尔回过头，提醒脚下掩藏的沟壑。
徐藉丽皱眉跟在身后，与王昧不同，她显然没意识到今天的路况。她把裙摆扎在膝盖处，如艺术家精心雕琢的小腿在开合间晃动晨光，长发卷成丸子，腰肢拧动如蒲柳，丰胸颤颤如月盈，黛眉微蹙时不掩眉眼精致，蹦跳水坑间不失婉约风姿。
升士自觉在前面开路，肩平气稳，蛮腰直腿，挥剑间草屑翻飞，耍得兴起，还得仰天长啸，颇有开路先锋大将军的气概，若不是小昧及时纠正，他可能已经跑偏到森林深处。
索拉帮忙背着徐藉丽的行囊，欣赏着难得的风景线。
两女一个清素灵动，一个顾盼成景，大自然如此神奇的把天地间的灵气都给了她们，好教幽邃致远的原林风光都黯然失色。
“真好呐——”他无所事事的说。
就连呆丢跟小子一路的吵闹声都是那么悦耳动听。
行过七八里路，忽有穿林风，树叶刷刷作响。
“你来了……”一道仿佛天边响起，却又似在耳边低吟的声音把索拉从怡然自得的状态惊醒。那声音就像山泉流淌过布满青苔的阶梯，去洗尽心灵的尘嚣；又像是九天的仙女，经过千百年轮回，来问候沉睡的情郎。
谁？索拉紧张地抬头，四处寻找声音来源。他有些不安的竖起耳朵聆听，但那声音来得梦幻，去得突然，除了林间杂语，什么都寻不到。
“怎么了？”索甲注意到索拉的异样。
索拉摇摇头，怅然道：“那种感觉……又来了。”
“啊，严重吗？”呆丢关切道，算是上次事件出心理阴影了，有些东西不信不行。
索拉再次摇头，“没有画面，可能只是单纯的幻听。”
在外人看来，可能会以为他们对他患有癔症而关心，但黒裌成员知道索拉时有癔症，是因为他的“通感”。
有些人体质特殊，天生就适合通灵，易沾惹灵异，就像茅山道士；有的人精神特异，能将幻境具象在眼前，用于演算，就像上世纪著名的尼古拉·特斯拉；有的人力能扛鼎，如项羽、典韦、李元霸等；有的人智近乎妖，算无遗策……历史上不乏各式各样的猛人，但在灵气断绝的现在，体质特殊并不意味着你能够成为异士，能成异能者必须拥有传承，这已经成为“异能界”的公认。因为没有灵气，野生的异能人士几乎并不存在；在一切都逐步可以被科学解析的现在，异能者圈地成界，日渐消失在世人眼中。
作为拥有传承的隐式家族索家，嫡系传人索拉，没能继承家学，已是无法挽回的定局。但索拉自己天生独特的“通感”，依然能够帮助黒裌在世界各地的诡谲遗迹中趋利避害；剩者为王，黒裌逐渐成为荧屏探索队的顶流。
“原理也很简单，如果能与遗迹交感，通常代表着古文明想在时空无人处留有痕迹——若是想被后人挖掘缅怀，通视的画面就是温情的暖色；想为世人警觉，通视的画面就是高冷的蓝色；不想被人打扰，通视的画面通常就是自闭的黑色；若是生前遭遇不公，死后诅咒世人，通常是一片怨恨的粉紫；若是危险大凶之地，会见到弥天的鲜红……
“画面越清晰，证明能量场越强，通常意味着遗迹的文明强盛，探索到的东西也就有看头。但有时，也意味着越危险。”索拉根据自己的经验如此总结。
“但也不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上一次‘队长’的死亡就是教训。”他这样告诫自己。
“喂——经过这片荆棘坡，就进山啦，快过来呀——”前面传来小昧的呼喊，打断索拉三人的思虑。
索拉闻声，看到女孩在光亮处摇手，徐藉丽坐在半人高的石墩上，休歇饮水，升士站在一旁，杵剑看着他。他们背后是一处隘口，两侧荆棘蔓生的小山包，更远处是夹杂着槭、栌的常绿阔叶林，因为入秋，枫叶渐红，像是给远山披上了繁华的衣冠。
“来啦！”呆丢飞奔而去。小胖子总是热情回应每一个人的期待，纷纷扰扰、大大咧咧，只是不想再回到以前那个闭塞的小圈子。
沿着隘口直行数十米，越过山坳，豁然开朗。
郁郁葱葱、菁黄相依自不必多说，纵看主峰磅礴，半腰高耸入云；横看侧峰成岭，空谷环绕如龙；望眼欲穿，不能尽收山脉之景；嗟吁长叹，不能解天地浩荡，人烟渺小。
“好——好壮观。”众人惊叹，便再也不愿移开视线。
呆丢忍不住向前两步，却是脚一滑。
“小心。”索甲一把抓住小胖子的后领，拽着他一屁股墩儿坐下。有石块踢中，顺势而下，落到数十米的谷底，不知去向。呆丢一阵后怕。
“胖哥哥，你没事吧？”王昧伸过葱白如玉的小手。
“真险，哦不，没事。谢……”呆丢嘿嘿一笑，正要道谢，却对玉手抓了个空。
小昧遥指远方，侧身看向索拉，笑靥明媚：“索大哥，那就是龙山。”
索拉上前，在悬崖边与她并立。风吹过少女婀娜的身姿，带来一丝熟悉的桂花香。少女显然兴致很高，她娓娓叙述道：
“传说远古时期，神州大地发生过一场浩劫，那时大地沉浮，到处生灵涂炭，先人们与洪灾猛兽作斗争，魔神肆虐，圣人救世，残酷的战争洗荡尽每一寸土地。”
“大道都磨灭了。”呆丢插入画外音。
“哎呦。”不出意外呆头上又挨一击。呆丢以为是小子动的手，结果看到徐藉丽隐隐咬牙，盯着前方二人，晃动的小拳头又是当头一下，便怯怯然不敢出声。
“……祖先迁移到这片荒芜之地居住，那时此地还是一片小山包。”小昧在怀前划了一个圈，又把双手举高，“但有一天，大概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天地异象，伴随着龙吟虎啸，百兽争鸣，一座大山拔地而起。”
“嘻，也就是眼前的龙山啦。传闻中龙山有灵，灵养百兽，凶悍异常。”
索拉恍惚间看到上古战事跨越千万年而来——大地赤条，不周山云雾缭绕，风呼啸，吹开云层见擎天一柱，青鸟鸣，陨石如雨把山倾水滔，共工怒，直言不妨让乾坤颠覆……他甩甩头，抛去脑海中无端的想象。随着探索任务次数的增多，“通感”带来的后遗症也开始显现，有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幻觉是通视还是臆想。
“然后呢？”
“起初人们对凭空出现的大山充满恐惧和敬畏，不敢踏入一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类抑制不住的好奇心，第一批人进入龙山，发现这里面虽然凶险，但是资源丰富。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生活贫瘠的人们进入龙山。靠山吃山，狩猎百兽，摘鲜花野果，再加上谷地辽阔，畜牧耕作，自成一界。对于受够了外边天灾人祸的人们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安宁场所。”
“倒像个世外桃源。”
“要真是世外桃源就好了……人与自然相安无事，没有纷争，没有罹难。”王昧缓缓闭上眼。
文明在交流中发展，在战争中前行，小的文明会被吞噬殆尽，大的文明会被更大的灾难毁灭。王朝变更，几经战乱席卷，终有一日，龙山人会远离故乡，走出大山，拥抱世间的繁华。传承不会断绝，文明在灰烬中重生。但没有人的旧址、文明的遗迹，逐渐会在时间的长河中碾成尘埃。
结局如眼前所见，他们已经远去，空留遗址。索拉能感受到女孩低落的心情。他们是抱着目的来的，并不是来瞻仰前人足迹，似乎世间世人并不关心……她的祖先曾在这里繁衍生息，演绎文明。
“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远处适时传来呆丢卖弄的声音。
“历史已经远去，岁月不会哀歌，唯我们后人铭记。”
王昧睁开明眸，看向索拉，后者会心一笑，继续眺望远方。
风吹动少女的眼帘，晌午的温热驱散山间潮湿，带来暖意。
“就怕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徐藉丽在两人后面小声嘀咕。
她侧坐着摆弄及踝的裙尾，觉得鼻子有点酸，但并未上前去打扰。
中午就罐装肉咽了一块压缩饼干，休息小半个时辰。
徐藉丽窝在个人帐篷里，睡着美容觉；王昧拒绝了好哥哥们的盛情邀请，一个人靠在大树下。索拉没有困意，坐在自己帐篷前写日记。
少女将洗旧的外套裹在身前，清素精致的面庞宁静祥和，娇小的身材即使缩成一团也显着单薄。
索拉才思泉涌的写下一段山海战事，抬头望见此景，不觉为她添上一笔。
“芙蓉成烟荷作缀，天阶云晚树成眠。”
其实他也是想把帐篷让给小昧的，因为他不睡，反正也是空闲着，但他们都被拒绝了，也就不凑热闹了。
索拉收拾好日记，见天云翻涌，山雨欲来。
“看来不是进山的好时机。”
黒裌临时决定返回王家老宅，这让他们躲过一场连下两天的暴雨。
一伙人却抢在他们前面进了龙谷。
“老大，好像起雾了。”（英语）
“废话，这么大的雾我看不见啊。”男子单肩背着行囊，六十斤的重物在他手上却显得娇小可爱，“该死，这山里边真是见鬼的气候，这指针怎么失灵了？”
队伍中又有三五人用各国语言说着指针的异常，耳麦的同声翻译充斥着各国“国粹”。
“老大，这样下去我们会迷路的。”（英语）
为首的男子正想说放他娘的屁，忽然豆大的雨滴打在他故意紧皱的眉头，顿时眉眼舒展开来。是的，雨的力量浸润他的四肢内骸，让他心情愉悦。
雨势渐起，队伍中其他人的感受就不那么美好了，有人逐渐躁动起来。
“老大，快展现你的神通吧，雨下大了。”张三说道。
男子从沉浸的感觉中脱离出来，他侧过头，双手一挥。
“散去吧。”
以他自身为中心，撑开一个半径为五米的“伞”。
“伞”无形，但暴雨穿过树梢，却穿不透“伞”下的空间。雨滴划过弧线，在它的边界汇聚成涓涓雨幕。
“老大牛逼。”王五大声呼道，众人一窝蜂的冲进雨幕。
在这个由各地区“精英”组成的国际雇佣组织，男子这一手神通，依然鹤立鸡群，甚至被人奉为神明。
而另一边，没有等来黒裌的黑影组织，掩藏在无人注意的山岗，一动不动，亦悄无声息。
这伙雇佣兵从山脚下经过，他们毫无反应。
暴雨打在身上，雨水成股流下，他们波澜不惊。
在见到目标之前，他们就像雕像一般，有足够耐心。
十分钟后。
在冷冷的秋雨中，一群肌肉男团团围着，“伞”已经不足三米大小，雨越来越大，空气却有点的焦灼。
“老大，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英语）
“那，还不快走！”男子眉头骤起，“谁他喵摸我屁股？”
张三两手招起，“我没有！”
王五一脸无辜，“我也没有。”
一伙人继续团团围着移动，像个乌龟。
乌龟忽然停了。
忍了很久，男子额头青筋直跳，“你们不去找地方避雨，还都围着我干嘛？”
“摸……摸不想淋雨嘛，”张三道。
“都散开，去找地方避雨！还有，你们的雨衣是摆设吗？”老大怒了，大声吼道。
众人终于分散开来行动。
他撤掉“伞”，任雨淋湿，感觉心累。
这真是他带过最难的一批，他心想。
“就让大雨冲刷记忆的伤——”“啵——”
“喂”他拿起电话。
“张离，看来你已经抵达任务区域。”对方有一腔男播音员的声色，年轻而儒雅。
“那当然。”男子轻哼。
“其实跟在他们后面会安全些，但以你的性格肯定会抢在他们前面。既然进了龙谷，那有件事情要跟你提醒一下。”
“什么事？”
“你被盯上了。”
“谁啊？”
“一个危险的女人，烈焰·黑玫瑰。”
“卧槽，开什么玩笑，在异能界我只是个菜鸟！”
“香艳摄魂，烈火焚心，异能榜上有名，世界女异士排进前3的大人物。”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张离欲哭无泪，“这么大个人物为什么会盯上我啊，你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
“哦，我忘了……至于为什么会盯上你嘛，虽然从来没有证据显示，但是这里大概率是她的家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离愣了一下，这是真是没想到。
“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细说下一步计划。”
“就现在吧，周围没人。”他四处看了看。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徐徐说道。
……
“你这计划可行是可行，不过……”张离显然没能消化刚才的内容，想要追问什么，对方已经打断他的话语。
“那么，好兄弟，先预祝你成功，保重。”电话里传来一声“嘟”响。
“喂？怎么挂了——我好你个七八毛%&@*#……”
张离狠狠的盯了眼手机屏幕，发现一个奇怪的绿色通话记录，来电人显示：杜宇生。
他拨了回去，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原来他跟录音聊了这么久。
桂花村外，桂花路。
路边茂盛的桂花树洒下金黄色的桂花，久而久之，路面便似铺了一层华贵的鎏金，腐败的、稚嫩的，深沉的、淡黄的，层层叠叠，像似岁月在此沉淀。
男人缓步走在大道，眼中有些许回忆。他的脸庞依然年轻俊朗，但略显沧桑的抬头纹出卖了让中年男人的事实。一行较浅的车轮印在他脚下。他低下头，眼眸微亮。
大概几天前有一辆哈雷从这里驶过，沿着印迹走着，又出现一行稀疏的脚印与它重叠……在车印中断处，男人停下脚步，具象化的情景在他眼底浮现。
这是一台修长版的哈雷，女人在这里转向刹车，取下头盔，散开一头大波浪，娇艳的容颜下是性感的抹胸，黑衣皮裤大长腿，肚脐眼在夕阳下艳艳生辉，玉足在露半趾的高跟鞋上光彩夺目；这时另一行足迹的主人也显现出来，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行如老人，蹒跚向前。
男人眼睛一痛，撤去能力，略显疲态……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无声自语。
哗啦啦。
大雨打在树冠上，娇嫩的桂花不堪饱受摧残，纷纷落下。
“十里香，但味道太浓了，早日散去也好。”
男人不慌不忙的撑起伞，一身黑衣，黑伞左持。
伞柄镌刻有三个方正简体：异能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