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信任
“科尔沁的女儿要嫁给科尔沁部落联盟的首领,真是天作之合。”皇太极的口吻不无戏谑。
“你怎认识奥博?你还知道他是翁果岱之子?”乌尤塔问道
“二月会盟,正巧刚见过。这位新上任的首领,可比不上他的老子。”皇太极识得奥博的声音。
“既然互定盟约,四贝勒和科尔沁一族并非敌人,为何今日却与我刀剑相向?更何况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吗?”乌尤塔大胆发问。
皇太极再次沉默以对,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他对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信任。三十二年深宫的尔虞我诈,和战场上的浴血拼杀,都让这个男人的内心裹上了坚硬的铠甲,让人看穿则是致命的失误。也许他从未让人真正走近他的身边、走进他的内心。皇太极这次出行的两重目的,一是出访喀尔喀蒙古,二是顺便造访科尔沁。这是一次秘密行动,并没有知会太多的人。然而刚到科尔沁境内就被设伏袭击,马失前蹄,皇太极更是提高了警惕。
“咚咚”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宝乐儿拎着食盒,终于追上马车,问道:“姐儿,吃食准备好了,现在用膳吗?”
皇太极目露凶光,再次抽出宝剑,悄悄挪到门后,侧身警觉,一副防御姿态。
乌尤塔小声安抚他道:“她是宝乐儿,没关系。”
便对宝乐儿说:“放在门外吧,我来拿。”
宝乐儿异于常人的听觉感受到了轿子里不平常的动静,递过食盒。
只开一侧偏门,乌尤塔伸手去接。门正要掩上时,宝乐儿灵光一现,她突然余光瞥见了门后的黑影,拦住门问道:“姐儿,马车上还有其他人?”
话音未落,一只有劲的大手连人带食盒就把她拉进了轿子中。
皇太极环顾四下里,没有人注意到,迅速地关上轿门。
“嘘!”锋利的长剑横亘在宝乐儿的脖子上。
“不要杀她!”乌尤塔一手握住剑刃,战战兢兢道:“求求你。”她的手立即血流如注。
避免麻烦,皇太极直接一个手刀打晕宝乐儿。
乌尤塔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皇太极,“你不要伤害我的宝乐儿!”不顾流血的手一把搂住晕过去的宝乐儿。
皇太极此间顺势收起长剑。
“你的手——”
“宝乐儿,你醒醒,宝乐儿!”乌尤塔不停摇晃怀里的宝乐儿,十分担心。
“我只是打晕了她,一会就能醒。”
乌尤塔眼泪至此决堤,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眸子里落下,一边压着嗓子,一边哭诉道:“皇太极!我敬你是我姑姑的丈夫,你是大金的什么四贝勒都不管,一直处处忍让,可我并未开罪于你,科尔沁与大金更是歃血的盟友。你今日所做种种,先是对我恩将仇报,又是把宝乐儿打晕,我想不出这是出于什么道理。如果在寻常的日子也就罢了,可今天是我成婚的日子啊。我满心欢喜地出嫁,只不过救了你一命,就要遭到这样的对待吗?”
乌尤塔哭得肩膀颤抖,头上戴的珠翠扑闪扑闪。
皇太极分了神,眼前的这女子算不上倾国倾城,可是她的明眸中盛满柔媚,眉心的花钿微颤,不似忧愁更似娇嗔,这样的美目却盛不住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云雾般的长发盘成好看的发髻,精致的流苏珠翠披在肩上,两绺碎发落在耳边,雪白脖子上的红色剑痕,更显脆弱。这一身的红妆及她哭泣的神态,明媚动人心魄,那样纯真,那样干净,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叫他动容的,不止相貌。
“你的手在流血。”皇太极见手边有一条红布,折起来,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包扎止血。
乌尤塔倔强地抽回自己的手,哭笑不得:“这是我的喜怕。”
“多有冒犯,不是我本意。”皇太极的语气竟然温柔下来,“乌尤塔,这个侍女对你很重要吗?你这么担心她。”
第一次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乌尤塔的哭渐渐小声,抽泣道:“四贝勒,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可你不止一次直呼我的名讳吧。”
“名字取得,别人喊不得吗?”乌尤塔顶撞他,她破罐子破摔。
皇太极不由得被逗笑,却很快调整表情,坚持问道:“这个小婢女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护着她?”
乌尤塔止住了哭,带着鼻音道:“宝乐儿才十二岁。两年前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一个人无父无母,族人都被杀光了。她除了胆小,可聪明了,什么都学得快。我把她当成亲妹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皇太极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
“这位朋友值得你用自己的手去挡剑,小小婢女,何德何能?放心吧,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在皇太极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只有利益。为别人以身犯险,是不值当的。
“那有什么?我不是还救了你这人,只不过你恩将仇报……”乌尤塔自知失言,不再说下去,转过话头,“四贝勒,不知您为何在此地,为何受伤?”
“小丫头,知道得越多,越不是好事。”
“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我会一直好奇。”乌尤塔吐了吐舌头。
皇太极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我来科尔沁是有军务在身,遭到林丹汗的人的偷袭受此重伤,命悬一线,所幸被你所救。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的姑姑,她还好吗?我好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乌尤塔缓缓道。
“哲哲?她在宫里很好。”
“为什么姑姑不能回到草原上看看呢?”
皇太极不说话,打开食盒取出食物和水,自顾自地吃起来。
博尔济吉特·额尔德尼琪琪格嫁到大金十年,一直未有生育。十年间,哲哲其实并不受皇太极的宠爱,应该说,还没有哪个妃子得到了皇太极的过分宠爱。虽然他的福晋众多,但是大多数为联姻而娶。作为政治工具的女人,远嫁他方即使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也不能说回就回,想见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