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收留
望丘跟在陳旻昔的身後,繞過小區內一棟棟小高層,最後走進了小區偏後面的一棟高層。
電梯上行到15樓。陳旻昔率先走出電梯,望丘跟上,這一路兩人一直沉默。
走到1507室門前,陳旻昔“滴滴”按了幾個數字的密碼,進門後打開玄關的燈,換了門口的拖鞋。
“進來吧,把門關上。”
望丘走進屋子,關上了門,卻定在玄關沒有往裡走。
陳旻昔將包扔在沙發上,看見望丘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無措地站在門口。
“直接穿鞋進來吧,家裡沒有男式的拖鞋。”
望丘走進客廳,陳旻昔指了指沙發,“你先坐一會。”便轉頭進了次臥。
望丘這才抬眼看了看四周。
兩居室,大概有八十平的樣子,玄關的左邊是衛生間,右邊鞋櫃後面是餐桌和開放式的廚房。中心是個不算小的客廳,望丘坐著的是一張拼接沙發,淺灰色,白色的抱枕,上面還有一張墨綠色的毯子,沙發正對面是張矮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奶黃色的水杯,一盒紙巾,兩瓶藥,望丘多看了兩眼。客廳的地面墊著塊灰色地毯,望丘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球鞋,鞋底的泥粘在毯子上不少。正對著沙發有個電視機,背影牆上掛著幾張簡筆畫做裝飾,側面是個小陽臺,外面黑漆漆的,有窗簾,但沒拉,再往裡是兩間臥室。
望丘正認真看著佈局,陳旻昔在一陣窸窸窣窣中走出臥室,手裡提著一個小箱子,她走到沙發旁,“你自己來,還是需要我幫你?”
望丘一動不動,眼睛緊盯著旻昔的臉,和記憶中的差別有些大,嬰兒肥褪去了,整張臉很精緻,她應該是化了妝,睫毛很長,皮膚白皙,臉上還能看見已乾的淚痕。
陳旻昔沒等到回答,於是把醫藥箱往桌上一放,“你自己處理吧,藥瓶上有說明。如果想清洗一下,就去門口的衛生間裡。”
望丘聽話的去了洗手間,他看著鏡子裡的臉,有些陌生,好像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下巴的胡茬已經扎手了,上次因為用刀片刮鬍子留下的細小的刀口也已經結痂了。他沒再多想,伸手捧了水洗臉,好像清醒多了,他望著鏡子裡依然泛紅的瞳孔,感到一陣久違的心安。
望丘出來,看見陳旻昔在廚房裡忙著什麼。
陳旻昔聽見動靜,轉頭看見望丘滿臉的水,出聲提醒,“桌子上有紙巾。”
望丘走過去,扯了兩張紙巾擦了把臉,打開醫藥箱迅速的簡單抹了點藥,然後慢騰騰挪著步子走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無聊的坐了一會,瞥見自己身後一溜的泥巴鞋印,下意識看了看忙活的陳旻昔,自覺地去拿了拖把打掃。
陳旻昔快速捯飭完兩人份的夜宵,看見望丘在拖地,“別拖了,先吃點東西吧。”
望丘實在是餓了,放下了拖把,走到餐廳看見桌上的夜宵,兩碗速食水餃,分量一大一小,他面前的是大份。
十分鐘後,陳旻昔再抬眼看,發現對面的碗已經空了,湯也一滴不剩。
這是多久沒吃飯了?
陳旻昔站起來拿了個一次性紙杯,接了杯水,放在望丘手邊。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今晚的情況。”
“今年年初跟著一個剛認識的朋友來景鴻市工作,公司不正規,被騙了,沒有錢,手機和身份證也丟了,想著整點錢回老家,一時想岔了,從這樣的方式,更沒想到,會遇見你。” 流利的有些過分,望丘在洗手間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
陳旻昔聽完,半信半疑。
“那看在同學一場,我借你點錢,你回老家後再還我?”
望丘沒說話,沉默著。
陳旻昔說著去拿錢包,現金不多,只有五百,陳旻昔全部抽了出來,遞給望丘,“我暫時只有這些現金,你拿著,今晚出去找個便捷式的酒店,明天買火車票回老家,500塊應該是夠用的。”
“我現在想在景鴻市找個正經的工作。”
“挺好的,算是“正當”的收入來源。”陳旻昔意有所指。
“但是工作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找到的,投簡歷,面試,至少也得要兩週。”
“沒錯,現在最基礎的工作都是這樣的流程。”
“那這兩週沒錢的話我可能也生活不下去。”
陳旻昔終於忍不住笑了,說著求人的的話,語氣卻半點沒有求人的意思,拐彎抹角。
“那你想怎麼樣?”
“暫住在你這裡,等我找到工作,發了工資,立馬搬出去,雙倍補上房租,怎麼樣?”
“我雖然工資不算高,也不是富二代,但你看我像是缺那點房租錢的樣子嗎?”
“什麼意思?”
“你踩髒的地毯,意大利的品牌,售價五萬塊,那一組沙發加茶几,十萬,”陳旻昔又敲了敲面前的餐桌,大理石材質,深灰細紋,“這一套餐桌椅三萬塊,這整個房子不過一百平米,裝修將近花了我五十萬。”陳旻昔沒誇張,不過因為她在地產行業工作,這些裝修通過熟人也打了些折扣。“所以,雙倍的房租不能吸引我。”
望丘低頭想了一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陳旻昔背後的廚房,“你家裡的廚房很乾淨,廚具也很新,你剛剛打開冰箱時我看到,冷凍區裡幾乎都是半加工的速凍食品,保鮮區沒有蔬菜,倒是有一打碳酸飲料,你應該不經常做飯,”
“那又怎麼了?”陳旻昔有點驚訝望丘的觀察力,她不過是拿了包速凍餃子和一瓶飲料,他就能看清楚冰箱裡的東西。
“大門口的垃圾桶裡有外賣的包裝袋,不止一個,看來你經常吃外賣,最重要的是,”望丘轉身指了指茶几上的兩瓶藥,“那兩瓶藥,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胃藥。”
“你胃不好,飲食不規律,不健康。”
“這個和我們現在要聊的沒什麼關係吧?”
“我有健康管理師證書,會做飯,我做的菜色香味俱全,營養健康。”
陳旻昔沒見過有哪個人這樣不要臉的自誇,“我憑什麼相信你,再說了,我完全可以僱個小時工。”
“但是你自己生活了這麼久,明知道自己胃不好,也沒有僱人,看來你要麼是沒找到合適的,要麼是不放心外人在你家裡。”
陳旻昔說,“可你也是個外人。”
望丘猶豫片刻,“你給我兩週時間,算是我的實習期,這兩週我同時也找著工作,兩週後如果你還是不滿意,我立即搬走。”
陳旻昔有些動搖了,她的胃病又嚴重了,上週加班到很晚忘記吃飯,第二天是在撐不住去了醫院,醫生再三叮囑一定要按時少吃多餐,少吃辛辣,多吃養胃的食物。
望丘低聲,“看在我們曾經是同學的份上,算是幫幫我。”
“萬一你心懷不軌該怎麼辦?讓你住進來,我豈不是引狼入室。”
“我雖然不算是個特別善良的好人,可至少你該相信我的人品。”
說到人品,陳旻昔想到剛上高中有一次,她晚自習放學回家,在一條漆黑的巷子裡遇到兩個喝醉酒的成年男人,對她罵罵咧咧,動手動腳,確實是路過的望丘幫了她一把,那時的望丘個子雖高,卻瘦的厲害,沒想到動起手來狠勁十足,後來掛了彩送去了醫院,算是陳旻昔欠他的人情。
陳旻昔心想,算是還你一個人情,“好,給你兩週實習考核時間,但你住在這裡,我作為房東有幾點要求。”
望丘聽見她答應,已經很安心了,不管她提什麼要求,自然是全部爽快的答應,“你說吧。”
“第一,這兩週你就住在次臥,平時工作日我不在家的時候,你的活動區域僅限於次臥、客廳和廚房,不準靠近我的房間。”陳旻昔指著自己主臥的門。
“第二,你不僅要負責我的三餐,還要負責打掃衛生。”
“第三,我每天上班出門的時間是8點半,8點鐘我要吃上熱騰騰的早餐,午餐你需要做好一起打包拿給我,晚上我下班時間不固定,下班早的話我就回家吃,下班晚的話你需要給我送飯。”
“另外的要求,等我想到再補充你,有問題嗎?”
“沒問題。”
“好,為了方便聯繫,我會額外給你買一個手機,每週一給你一週的生活費。現在你可以先去客衛洗漱一下,我下去超市給你買雙拖鞋,”陳旻昔瞬間覺得自己成了保姆,“洗浴間櫃子裡有備用的浴巾,牙刷。”
望丘聽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晚上不安全。”
陳旻昔聽他說不安全有些想笑。
望丘反應過來,有些心虛,“我是說,你不知道我的尺碼還有喜好。”
有的穿就不錯了,還要求喜好? “行,那走吧。”
兩人下了樓,小區離雖然有路燈,依然顯得黑,望丘亦步亦趨跟在後面。陳旻昔聽著身後不緊不慢頗有節奏感的腳步聲,心裡一陣發毛,忍無可忍,“你走前面來!”
望丘立即聽話的走在陳旻昔右手邊。
樓下不遠處有個超市還沒關門,陳旻昔指揮著望丘提著購物籃,選了拖鞋,刮鬍刀,速食水餃,泡麵,麵包,礦泉水,看著購物籃快滿了,轉頭問他,“差不多了吧,你還有什麼需要的?”
望丘低著頭,把速凍食品和泡麵一樣一樣拿出來,放回置物架,“我做飯的話,用不著這些東西了,其他就還有衣服。”
“可這小超市也沒有賣的。”
“那有內褲。”望丘指了指前面的貨架。
陳旻昔羞憤,“你自己去拿,我在收銀臺等你。”說著接過籃子走了。
望丘看著陳旻昔通紅的耳朵,感覺心有些輕快。
陳旻昔付完了錢,望丘提著一大袋東西,兩人依然沉默地往回走。
回到家,陳旻昔對著洗浴間囑咐了一番之後,進了主臥衛生間洗漱,這一晚上,被嚇出了一身汗。
陳旻昔吹完頭髮出來倒水,發現望丘不在次臥,也不在客廳,洗手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她進去一看,原來望丘在洗衣服,他裸著上身,下身圍了條浴巾,裸露的背部有幾塊青紫,皮膚很白,顯得尤為清晰,他真的很瘦,腰間的肋骨若隱若現。
望丘見她看過來,也不覺尷尬,洗漱過的陳旻昔臉上乾淨了很多,沒有妝,帶著金絲框的眼鏡,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披散著及肩的長髮,穿著寬鬆的睡衣,衣領下鎖骨清晰可見。
“被子床單都在次臥的衣櫃裡,那個臥室沒有人睡過,如果東西不全的話,你忍一忍,明天再去買。”
“嗯,好。”
陳旻昔想了想,沒什麼其他事要交代,起身要走,望丘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是很大的力氣,卻有點嚇到了陳旻昔,她略帶防備的神情,“你想幹嘛?”
望丘低頭看了眼她略掙扎的胳膊,鬆手放開,輕嘆一口氣,卻緊盯著她,無比認真的表情,“今天晚上,,,對不起,也謝謝你讓我住下來。”
陳旻昔不知道那眼神算不算真誠,“看在同學的份上,我願意原諒你,至於收留你也只是為了還一個人情,加上你給我做飯,我也不算虧。”
望丘躺在次臥的床上,很軟很暖,枕頭上,被子的味道和陳旻昔身上的味道一樣,令他感到心安,他已經很久沒有踏實睡一覺了。
望丘回想著這兩天的經歷,有些後怕,又有些幸運,他給陳旻昔的那一套來這工作被騙的說辭假多於真。他決定來京鴻市之前,無數次幻想過和她重逢的場景,但絕沒想到是這樣,他是個社會最底層的差點走向犯罪的人,而她有光鮮亮麗的生活。
陳旻昔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有今天晚上被嚇到的後怕,有對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的疑惑。她不全信望丘,主臥被她反鎖,現在她的床頭櫃最底層還有那把水果刀,一面防備著,一面又直覺地認為這位曾經的同學不會再傷害她,她總覺得和望丘的遇見會打亂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