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眼睛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白至野开着车,徐逸洛坐在副驾驶,她和林菁坐在后座。
车载音箱里正播放着周杰伦的《花海》,白至野跟着旋律小声哼唱,其余三人都各自关注着不同的事物。
这时,徐逸洛突然挑起了话题。
“今天不上班?”
白至野笑道:“她要是上班,就不会答应林菁一起出来玩了。”
徐逸洛抿抿嘴,整理了一下衣领,嘀咕道:“话多。”
“沈女士,徐逸洛让我问问你,怎么今天不上班。”
沈念洲扭头看向窗外,全当没听到,林菁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她才不情愿地回了话:“总裁心情好,给我放了一天假。”
徐逸洛冷不防地来了句:“你和总裁什么关系?”
“上下属关系啊,不然还是什么关系?”沈念洲怼道,“眼睛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徐逸洛闻言,回头皱起眉头盯了她一眼,当然,她也毫不示弱,立刻回瞪了他一眼。
眼看着徐逸洛眼里就要冒火星了,她又继续嘲讽道:“就算真有什么,也轮不到你管。”
林菁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危险气息,忙转移了话题:“应该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嗯,今天有风,应该能看到落叶。”
“一会儿让沈大摄影师给咱们拍照。”说罢,林菁腰一软,靠在了沈念洲身上,虽然以林菁的身高,没有那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却能带来一种反差萌,一米七五香香软软的机车美女,谁能不爱呢?
“给你拍一百张不重样的。”
林菁微微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行!”
说笑间,车内有一声叹息轻轻落地,徐逸洛一脸厌世地靠在车门上,在他这张冷脸上,谁也不能找到半分欣喜。
他能轻易地撩动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可面对她,他脑袋里却只有苍白无趣的寒暄,虽然每句寒暄,都是他真正想要问的,他想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尽管他想要重新进入她的生活,但如果能确定没有他的这段日子里,她过得很好,那他宁愿放弃这个想法。
沈念洲也懂得他在努力找话题,自己也想要装出一副优雅的模样来回答他,可偏偏每句话一到嘴边就格外呛人。
高中的时候,徐逸洛第一次约她出来,说话也是这样笨拙,那时候老白的爸爸妈妈刚离婚没多久,江瑶还在,而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和历史课本里的内容一样久远的事情了。
那是第一次放年假,一个追求老白的小姑娘打听到了他的家庭住址,送给了他一双球鞋,然而,却偏偏是白阿姨开的门。
白阿姨礼貌拒收后,关上房门之后,开始对老白破口大骂:
“你一个大男人,还跟小姑娘要东西是吧?丢不丢人!我问你丢不丢人!”
接着就抄起靠背往他身上扔,白至野边跑边说:“我没要!我没跟人家小姑娘要!妈!你信我!”
“还狡辩是吧!才多大年纪,翅膀就硬了,现在学会狡辩了是吧!”
无奈之下,他告饶道:“妈!不敢了!我不敢啦!”
于是第二天他就跑到了徐逸洛家。
谁知道白阿姨找到了徐阿姨,两家一块吃了顿饭,白阿姨又把白至野领回去了。
回去的当天晚上,白至野就在他们四个人的群要求开视频。
“好看吧?”
视频里是他的新球鞋。
徐逸洛:“怎么,收了人家小姑娘送的球鞋?”
白至野:“什么哦,要是收了人家小姑娘送的球鞋,我妈不得打断我的腿?”
沈念洲:“那是怎么回事儿?”
白至野:“我妈买的。”
江瑶:“阿姨这是先给巴掌再给糖啊。”
白至野嘿嘿笑着,把摄像头转向了自己。
四个人寒暄了一阵,徐逸洛提议道:“年前要不要出来玩一趟?”
白至野:“行啊,你请我就去。”
“那就后天。”
白至野:“哎哎哎!我后天就出去玩了!”
“那你就别去。”
江瑶会心一笑,说道:“那我也不去了。”
徐逸洛:“这可不是我不让你们去,是你们自己没空。”
她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只抿嘴笑了笑,静静看他演戏。
“念洲呢?念洲有空吗?”
她故意说道:“我也没空。”
在喜欢的人面前,心思总是藏不住,就像满嘴坚果的松鼠,明明鼓着腮却硬要狡辩自己没有偷吃,那时候的少年,天真的以为自己的邀请不着痕迹,殊不知他的眼神和语气早已暴露无遗,但他这种笨笨的聪明,也恰恰是他的可爱之处。
“哦。”
他挪了挪手机,一手撑着头,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徐逸洛!你怎么不问我和江瑶?”
他愣了一下,开始不停地舔嘴唇、眨眼睛,这是他紧张时候的习惯动作,估计他脑袋都把汉语词典翻遍了,才结结巴巴组成一句话:“因为…我要和念洲…嗯…讨论英语题。”
屏幕里一同传来三个人震天响的笑声。
徐逸洛脸红到耳根,也跟着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那你们俩商量,我们俩先退了。”
白至野咧着嘴退出了视频聊天,江瑶也晃了晃手,一脸坏笑地退了出去。
明明是在一个虚拟房间,可暧昧的气氛却丝毫不输现实房间。
“所以——什么时候有空?”
“我妈不让我出去玩,要我在家学习。”
“总不能一直学习吧?那不就学成傻子了?”
“学习才不会成傻子呢。”
“那、那咱们一块学习,行不行?”
“怎么一块学?”
“市中心那边有个自习室,那儿环境好,学习效率高,咱们一块去那儿学,怎么样?”
“要花钱吗?”
“不用考虑这个。”
“所以到底要不要花钱?”
“要花。”
“能在家不花钱学习,为什么要花钱学?”
“别在意这个。”
对他这种从没缺过钱的“公子哥”来说,钱自然不是什么事,可她不一样,她吃过没钱的苦,现在虽然不算是没钱,却也拮据,父母打工辛苦,她不愿意花父母的钱去挥霍生活,生活上的开销,自然是能省则省。
即便徐逸洛不在乎这些钱,大手一挥说他请她,她也不愿接受。
她抿抿嘴,拒绝了他的邀请:“我不去。”
“请你也不去?”
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摇摇头:“不去。”
他像个瘪了气的气球,一手托着腮,咕哝道:“那我想见你,怎么办。”
她的心登时软了下来,“只见面不花钱行不行?”
他的眼眸瞬间带上了笑意,爽快地答应了。
“行!”
少年拙劣又直白的表达,恰恰能直中少女心房,为了避嫌,他们决定在自习室见面。
到了约定见面的那天,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徐逸洛说的那个自习室,一进门,就是醇香苦涩的咖啡味。
他的面前是一杯咖啡。
她显得有些局促,一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心里就会感到不安,害怕稍有不慎,就做出惹人笑话的事情来,印象里,她一直认为这种地方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
坐下后,他把咖啡推到她面前,压着嗓子说道:“送的。”
“为…”第一个字刚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说话声音大了些,忙捂住嘴巴,使劲压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会送?这种地方还会倒贴吗?”
他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当人家傻呀?好啦,别说话了,该学习了。”
她还想再问,但在自习室里即便是蚊子哼哼也显得格外突出,她就乖乖闭了嘴,拿出了本子和笔。
她偷瞄了徐逸洛一眼,见他也在用功解数学题,才放下心来。
学累了,她开始转笔。
正着转,反着转,绕指转,直到笔啪叽一声掉到地上。
吓得她头皮发麻,慌忙弯腰到处找笔,结果,笔好巧不巧掉在了徐逸洛那边,她当时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无奈之下,她直起身,小声对徐逸洛说:“麻烦让一让。”
“嗯?”
字不多,但伤害性极强,他们这边顿时多了几双眼睛。
她打着手势示意他小点声,又指了指他的脚下,他愣了一下,抬起脚端详了一眼,一只脚不偏不倚刚好踩中了地上的笔。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传到了她的耳膜。
这不是笔碎的声音,是她心碎的声音。
徐逸洛突然明白了过来。
“对…对不起。”
他忙俯下身把它的“残骸”捡起来, 擦了两下,递给了她。
这支笔从初中就伴随着她,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笔,她语文考全班最高分的那次,用的就是这支笔,现在,它稀巴烂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断断续续重复着“没事”,这支笔本来就老旧了,就算徐逸洛踩不烂,过不了多久也会烂掉,虽然这样想,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那你别哭啊。”徐逸洛慌张地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她,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我、我再给你买一支…”
“不用…”
“那、那我给你把它修好,好不好?”
他越哄,她却越觉得难过,虽然多少有些矫情,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咕哝道:“修不好了…”
“那怎么办?”
“没事,先学习。”
“还想学吗?”
“花了钱的,怎么能不学?”她努着嘴,从包里掏出了另一支笔,红着眼睛继续写题。
他不敢吭声,只得一边做题,一边偷瞄她,但凡她脸色缓和一些,他就跟她提议,但好巧不巧,她在做物理题,越做表情越难看,她合上卷子,叹了口气,戳了戳他,又指了指门口。
他心领神会,立马开始收拾书包。
临走之前,她一口闷完了那杯咖啡,苦涩感刺激着她的味蕾,后劲的香醇并没有让她的脸从扭曲状态恢复过来,她还是觉得难喝,但十年后,她却爱上了这种味道。
出门之后,冷风直吹,她把脑袋缩在肩膀上,徐逸洛还笑她像个小乌龟。
“你才是王八呢。”她白了他一眼,回怼道。
他哈哈笑个不停:“王八和乌龟不一样,王八比乌龟要丑。”
“那你是乌龟,行了吧。”
他们关系拉近之后,徐逸洛总是不经意间进入她的圈套,之前还经常吹嘘自己是徐·福尔摩斯,现在却只剩个徐福了,她暗暗嘲讽他,他却只知道傻笑:“你不生气啦?”
“生气有什么用?以后我语文要是考不到全级前二十,就怪你。”
“那回头我给你买一支能考全级前十的中性笔,好不好?”
“不用。”
“我就要买。”
他就是这样,天生反骨,喜欢跟人对着干,如果某次他顺从你了,说明他心情十分不错,否则,他一定要唱唱反调。
“好啊,那你买。”
“我不买了。”
“那就不买。”
“我就要买。”
……
沈念洲记得,仅仅是这四句话,他们重复了有七八遍。这种吵架方式对于小学生来说或许太幼稚,但对于高中生来说刚刚好。
他最后还是买了一支新的笔给她,上面刻着一个“洛”字,他也有一支相同的笔,刻着“洲”。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喜欢一个人,就要完全占据她的生活,哪怕是在微末的细节上。
凡是写着她名字的本子,旁边都有一个小熊。
他说自己从小就学画画,拿过不少奖项,但高深的画她倒是从没见他画过,他好像只对小熊情有独钟:画小熊表情包、画小熊漫画、画小熊跳舞…总之,只要是他的画,主人公都是小熊。
那些画着小熊的本子,她一个都没有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