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命绝
山洞很深,隔绝了外面的冰天雪地。
生起火堆以后,暖意洋洋的。
“吃吧。”我身上还有半块玉米饼,冻的梆硬。
掰开来以后,递给怀中的小孩。
这里距离洞里生的火堆比较远,只能冰冷冷的暂时凑活一顿。
小孩看着有些木讷,大大的眼睛盯着人群。
缓缓的流下眼泪,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这才发现,洞里断断续续的发出不少哭声。
一路上艰难坎坷,队伍折损了一部分人手。
短暂的休整,人们终于有余力清点身边的亲朋伙伴。
有小孩慌张的找寻父母,有找自己孩子妻子,老娘,兄弟的……
小小的山洞里,一时仿佛包揽了世间百态。
还有人想冲进洞外的雪里去找半路走丢的人,可惜门口守了一个大个子五当家。
手里的盒子炮一枪一个,杀鸡儆猴的杀了三两个人。
死人脑袋开花的倒在不通风的山洞,死不瞑目的睁着眼。
鲜血流了一地。
死状相当的可怖,更极有震慑力。
这群民间土夫子再次被恫吓的安静如鸡,再没人敢轻举妄动。
在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眼里,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他们挖坟掘墓的炮灰,既然知道了他们挖墓的地点。
也许干完了事,就会全部被杀掉灭口。
死的无声无息毫无价值。
其实。
在天道眼里,渺渺终生何尝不都是一文不值的蝼蚁?
就像道德经上说的一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叫什么名字?”我低头问了一句怀中的小孩。
小孩看到这些寻找亲的人,大概想起了自己掉下山的父亲。
泪水越来越多,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没空在一个陌生孩子身上浪费感情,自己把饼啃了。
以前辟谷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如今竟然也会体会到饥肠辘辘的感觉。
我心有戚戚然了一下,没注意被嘴里干巴巴的饼噎住,忙拿随身的水壶往嘴里灌水。
可能是灌的太急,我又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
“啧,给你鞋你不穿,现在冻着了吧。”在我的脊背上,突然落下了一只冰凉的手掌,那个阴柔的声音再次从我耳畔响起。
我浑身战栗了一下,整个人僵如冰雕。
眼角的余光,看到的事一个消瘦又气息阴冷的男人凑到我身边。
男人嘴角上扬一勾,“怎么了?这个表情?”
好半晌,我的嗓子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又不认识你,你多管什么闲事。”
“不认识吗?我怎么看着你有几分眼熟,看你一路光着脚,那叫一个心疼啊。”男人捏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到自己的面前,“漂亮姑娘,我们肯定在哪见过。”
此刻,我才正眼打量这个男人。
他身上的衣服跟我一样单薄,只是一身灰色的破烂长衫。
唯独比我多了棉鞋、围巾和帽子,就这几件东西却都不是俗物。
棉鞋看着破旧,上面有好几个破洞。
里面却是藏着兔毛,还有围巾和帽子全都是用十年以上老银狐的皮。
只是光鲜的皮毛部分,用破毛线和破毛毡锁在里面。
这人看着一身破烂,却是个富贵命。
为首的六个匪类给的几个歪瓜裂枣,根本无法买通这样的人。
除非……
他和我一样,都是故意混到队伍里的。
男人自顾自的把自己的棉鞋脱下来,细心的套在我的脚上,“女人的脚可不能受冻,要不会宫寒,宫寒会生不出孩子。”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手里的饼都被捏下意识捏碎,满身的冷汗。
如今我若不强行运气,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
一旦运气,折损的则是我的阳寿。
脚上被套了带着人体余温的棉鞋,寒意被驱散了不少。
缓缓的抬起头,男人暧昧的看了我一眼,“是我该问你,进这个队伍想做什么?小美人,让我猜猜你的身份。”
说着,他再次检视我的全身。
密闭不透气的山洞里,我感觉仿佛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成为我的阻碍,也奈何不了我。
唯有这个人……
让我有些许的恐惧和无措。
“我说,半月前的雷劈的是你吧,你没衣服穿就只能从路上捡了别人不要破袍子,因为不屑偷盗所以一直光着脚。”打了个响亮的响指,男人笑的比我还像狐狸,调侃的道。
我感觉自己从元神到骨骼,都被这个男的透视了,心慌的无法言喻。
为什么我只是第一次见他,他竟然会对我的一切如此了如指掌。
我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弓起了身子压抑住咳嗽的冲动。
只觉得在他面前一旦示弱,就会如同猎物一般被他扑杀。
“六个土匪在湘西有个三千人的山寨,打家劫舍杀了很多人,被剿匪灭了老巢之后,又来关外作乱。他们几个人应该是看重山里的商周陵寝,只是……他们不过是要驱人挖个冻土而已,二十人足矣,却带了二三百人,又麻烦又糟蹋口粮,肯定是另有目的。”男人简直是个话痨,滔滔不绝的说着话。
我感觉他的鼻尖蹭到了我的兜帽,我警惕的往角落更深处退了退,在他蹭到的位置下藏了我尖尖长长带着绒毛的妖耳。
见我沉默不语,男人压根不介意,轻轻的邪笑,“到最后,山洞里的这些人,肯定全是炮灰,都得死。”
无论我怎么保持沉默,他都会有新的话题,“你知道我怎么猜到你的那些事吗?要是一个正常人,光着脚过雪山,早就冻死了,哎,路上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你的身份……”
“我小时候跟一个老道,在山里学过几年练气吐纳。”我实在是逼不得已了,他喋喋不休的已经有好几个人注意到,硬着头皮接了一句话。
只希望能搪塞住他,让这个话痨给我闭嘴。
男人轻笑的低叹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以后有机会教教我呗,我最怕冷了。你要是不想死可以求我,我保你绝对不会被灭口坑杀。”
“我求你。”求求你闭嘴。
我眉头紧的能夹死一头苍蝇。
说完这三个字,我歪着头靠在岩壁上睡过去。
不久之后,整个山洞的人都陷入了沉睡。
六个土匪里只留了一个壮实的老五,握着盒子炮在门口守着。
以我的实力,着实无法撼动两米多高四五百斤的胖子。
要想从他眼皮子下离开洞穴,须得用一些巧劲。
大椎穴,乃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
深刺可致人毙命,浅刺昏厥或者瘫痪。
我轻手轻脚跨过几个躺在地上的人,将一根路上打磨好的石针插进去。
结果了他的性命,也算是为被他杀的几条无辜人命报仇。
接住大个子倒下来的身体,我轻拿轻放的放在地上。
离开山洞,我直奔刚才挖了一半的盗洞附近。
凭借一人之力很难挖穿到地宫,好在这处地宫是我自己的。
我沿着盗洞口往东三步,下铲挖了几下。
露出了一处玄宫里的密道暗门,只消用铲子撞开石门就能进去。
这时,走来了两个人影。
我一个滚地葫芦,及时躲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二哥,不好,有人来过。”土匪中的六当家惊呼一声。
二当家冷笑一声,“怕什么?他们那四个人的盒子炮都被我们扔下山了,现在就我们哥俩手里有枪。”
这……
两人是打算黑吃黑吗?
六当家连连称是,对着我挖出的暗门上去了一铲子。
暗门自上而下,坠入玄宫里。
不久后,发出了一声轰隆巨响。
一股阴损的黑气从圆形暗门里涌了出来!!
当场,六当家被喷了满脸黑气。
额头上的青筋炸裂,如同尸变一般的双眼没了瞳孔。
随后失去重心,一头扎进了古墓中。
我捂住了唇,刚才还好不是我去挖开的暗门。
那陵墓许久没进空气,里面弥漫了浓郁的尸气。
若不排气,谁进谁死。
但我呢?
我作为陵墓的原主,进去应该不会被尸气所冲。
不过二当家还在外面,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出去。
“就知道你们两个不安分。”这时,不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支长长的队伍,说话的正是大当家。
这会儿风雪早停了,天上都出太阳了。
明亮的天光照射下来,弄的这云蒸霞蔚的崇山峻岭,好似仙境。
除去路上折损的,从洞中被驱赶出来的队伍里的人大概还有个二百来号。
二当家愣了愣,“老大,我……我们只是来探个路,六弟还因此牺牲了。”
“老二,你不该这么贪,往我们的饭菜里下毒,还好军师早有发现。”三当家开枪,击毙了和六当家一起出来吃独食的二当家。
我看着六个匪类黑吃黑,视线逐渐冰冷。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召集几百个之多的民间土夫子帮忙挖盗洞。
听闻有些人盗墓会让活人吸收墓气,以达到墓穴中快速排气,所以我们肯定都会被扔下去填墓穴。
正面攻击,我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到了墓穴中,可以利用里面的机关把剩下三个土匪全杀了。
九璋便是我的囊中之物!
“大哥,不好了。”军师忽然低呼了一声。
大当家问:“怎么回事?那两个反骨都死了,还能有什么不好?”
“我以麻衣相面术,观你眼下生出一颗痘,鼻尖泛出猩红,这……乃是暴死之相。”军师又去看三当家的脸,满脸惊恐骇然之色,“老三也是,你和大哥都是暴毙猝死的面相,反观我们召集的这些民夫……”
“这些民夫怎么样?”大当家似乎对相面术不怎么信任,有些不耐烦的追问。
麻衣相面术?
我好像以前看过类似的古籍,想到这。
视线一扫所有人,众人的命运神奇的被我一览无余。
结果居然和这军师看到的一样,所有民夫都面带一丝生机。
反倒是剩下三个匪类,包括军师都死在当即。
而且会死的很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
大当家他们都有备用枪留在身上,我们这些人却都是手无寸铁,注定被扔进墓里当垫背的炮灰,怎么会……
须臾。
湛蓝的天空的中乍起的嗡鸣声,振聋发聩。
定睛一看居然是三架铁做的大鸟,快速的朝这靠近。
大鸟缓缓落在山坡上,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铲出的一块平坦的空地上。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真是太过土包子,修真把脑袋修坏了。
连军用运输机都不认识,其中一架还是鼎鼎大名的“洛克希德C-69”。
运输机上搭载了重型的武器,还有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军装男人。
队伍里那个身穿白色单衣的高瘦男人漠视着周遭一切人,长腿如风般迈开。
朝军官们走去,军官们立马变得一脸敬意,拿出一身风氅披在男人的宽肩上,“长官。”
一个不起眼的落魄小子,佝偻的身形挺拔了起来。
挺括的宽肩上的蓝色大风氅随风猎猎,摇身一变成了有三架运输机的高级军官。
这很可以。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哗然。
三个匪类仗着有枪,才能拿捏两百号人。
但从战斗经验,到身上的装备都无法和运输机上下来的军人比。
几下就被缴械制服。
男人勾了勾手指,下令枪毙。
三声枪响结束,进山的匪徒怀揣着发财梦,下了阴曹地府。
如今回想起这一幕,我深深记得。
那些破衣烂衫的土夫子里足有五六个人,训练有素的加入了风氅男人的阵营。
这些人早就蛰伏在队伍里,等着匪类中的军师找到陵墓。
当时我一离开山洞,那个阴柔男人恐怕便带人出山洞。
清扫积雪,扫出一块空地停运输机。
可能还带了什么雷达设备,方便运输机定位。
这奸诈狡猾的人类!
紧接着阴柔男人戴上防毒面具,带了几个心腹亲自进入地下玄宫。
不多会儿,他们便从攀着绳索上来。
玄宫里的财宝也未多拿,就拿了一只他们带下去的木盒。
男人缓缓打开木盒,在阳光下,还欣赏了一下盒中晶莹剔透的玉片。
那是周朝礼器,玉璋。
也是神狐九尾所化的九璋。
“趁着天气还好,搬师回营。”阴柔男人带着一众军官,上了运输机扬长而去。
十万大山,风雪缠绵。
我的寿命已不足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