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轻谈 风吹散
左乔脑筋转得极快,这买卖做得。
只说赢了咋样,如此一来,输了也不亏,赢了却有大大的好处,于是一口答应。
姬出尘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立刻料到了他心思,心道:你这臭小子倒是机灵,不知胜过了你爹爹多少。
她料定左乔难以十步成诗,便不再似做买卖般讨价还价。
只是笑吟吟说道: “好啊,那就来罢。”
她这一笑本来有几分促狭,一心想看儿子笑话,但在左殳和葛茯苓看来,这一笑直让百花失色。
左乔跨出饭厅来到院中,刚刚迈出一步,只听母亲在身后说道:“一步了,还剩九步。”
左乔又跨出两步,不料脑海中空空荡荡,实不知词从何出。
要自出机杼,为赋新辞强说愁,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于是站定脚跟凝立不动。
此举甚有作弊之嫌。
左殳和葛茯苓身为长者,只是跟着出来抚胸暗笑,也不出言点破。
姬出尘心思精明透彻,见状不由又是一笑:“你要是站到云开雨歇日头西斜,那也不用作了,还是直接认输了罢!”
左乔无奈,只得缓缓再迈出一步,抬头向远处望去。
只见东边日头正艳,西边却云布雨施。
碧波万顷的载春湖上一道彩虹直挂云霄,壮观绮丽之中带着几分奇幻。
当下他心有所感,脚下缓缓迈出,口中吟道:“银汉迢迢两心牵。然悠悠黑水,挡却灵兽与云船。纵有彩虹在,不可攀。”
葛茯苓听了,嘿嘿一笑:“我就说乔儿准行,这才迈出一步就吟了这么多,果然才思机敏,无人能及。”
这时左乔已经迈到了第七步。
姬出尘知道葛茯苓自小便偏爱左乔,任他在一旁大吹大擂。
她自然听得出左乔做的是词牌《虞美人》,上片做得虽有几分意味,却也无甚特异之处,且瞧他下片能否异峰突起。
而左殳则在一旁点头微笑,脸上写满了赞赏。
他一生专于修炼,不像姬出尘涉猎百家胸中万有。
听到这么文绉绉的几句,当即觉得儿子十分了不起。
这时左乔又迈出脚步,脚步虽缓却不停顿,口中吟道:“姮娥不嫁为哪般?跨万里长鲸,横扫琼楼破霄汉。携得美人归,日轻谈。”
一首词做完第十步脚尚未落下。
待站定脚步,左乔回头向母亲道:“娘,我这词叫《虞美人·姮娥》,您可还瞧得入眼?”
他这词意取自话本子上牵牛与织女的故事,结合眼前奇景,倒也天衣无缝。
“哈哈,这臭小子跟我一样,倒是个多情种子。”
不待姬出尘开口,葛茯苓已大笑起来。
他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左乔:“日轻谈,谈什么?”
左乔对男女情事一点不懂,还真不知谈什么,当即脸色微微一红。
好在此时左殳在一旁大赞:“好啊,尤其是下片颇有几分英雄气势,很有你爹当年的风骨。”
姬出尘立即用神识传音打趣道:“年纪轻轻便想着讨媳妇,也像你么?”
回想当年两人结为道侣时的情景,姬出尘心中甜蜜。
嘴上随即嗔道:“也不知羞,你当年只知道打打杀杀,这样的歪诗滥词,却连半句也做不出。”
随即她转向左乔,“词虽作得马马虎虎,但十步得之已属难得了。”
见儿子的词作得到妻子的首肯,当下心怀大畅,逸兴横飞。
携着葛茯苓的手道:“来来来,你我兄弟再进屋坐下好好痛饮几杯!”
葛茯苓和左殳刚要返回饭厅,只见姬出尘脸色微变,身形一闪挡在了二人身前。
低声道:“有人来了!”
她微微转身,向着院门外高声说道:“几位前辈高人,且都现身罢!”
众人之中姬出尘神魂最为强大,感知也最为敏锐。
左殳和葛茯苓闻言立即放出神识,随即二人脸上都不禁微微变色。
小院外面不仅有修为恐怖的人皇境修士,而且不止一个。
姬出尘话音刚落,左乔只见眼前一花。
一名老者当先出现在院中,老者的身后跟着三人。
这几人都是高阶修士,飞天遁地都不是难事,姬出尘利用地势和竹林布下的迷阵自然困他们不住。
左乔定睛一瞧,发现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八长老侯成权和晁起赫然在列。
他见二人此时昂首挺胸地跟在后面,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与大清早在山上分别的神情大相异趣,不禁感到有几分好笑。
左乔当即走出一步,指着八长老侯成权和晁起笑道:“你们这两个胆小鬼,居然还敢偷偷跟着我过来,约好了帮手是吧?”
姬出尘闻言立即明白,敌人已跟儿子打过照面。
修士一旦探明了儿子资质,断没有轻易罢手之理。
她只道永宁郡修士都修为甚低,看不出儿子灵根特异,且儿子体内没有灵气,自不会引人注意。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着。
这几人修为最差的都是人皇境初期,一出手间便可毁天灭地。
她岂能容儿子胡闹,一闪身拉着左乔的手将他挡在了身后。
左殳也是见事极快,几乎同时身形一动迎了上去。
对着四人躬身拱手道:“大长老,五长老,八长老,晁师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如此一来,他已把妻儿和葛茯苓挡在了身后。
大长老也不回礼,径直走到左殳面前一丈左右。
“左师侄,你倒是知道享清福,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神仙所在。”
语气甚是和蔼。
左乔见爹爹跟人打招呼甚是有礼,不知母亲和葛叔叔为何俱已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他把目光往四下里一扫,好家伙,小院的四角均已站着有人。
此时方知几人说话虽是客气,实则危机四伏。
他心中暗自后悔,竟把这二人当个屁给放了,没有提醒爹娘提早防备。
他正胡思乱想,只听左殳答话道:“师侄道心有亏难有进境,只好找了这样一个所在隐姓埋名,以免给宗门丢人。”
大长老瞧向左殳身后,问道:“侄媳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魔剑宗圣女?那位先生倒有几分像是丹王葛茯苓呐!”
姬出尘脸上一改往日温柔妩媚,面若严霜,斥道:“什么魔剑宗不魔剑宗的,你嘴里放干净些!”
大长老并不理会,看着左乔呵呵笑道:“哟,小公子这根骨可不简单,罕见的五灵根。老夫活了两千七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大家若是跟我一起回宗门,宗主他老人家必定高兴坏了,哈哈,哈哈!”
大长老声音嘶哑,两声哈哈却欢乐之极,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大长老的美意师侄心领了,还需劳烦大长老禀告宗主一声,就说我左殳境界跌落,甘愿终老在这灵气贫瘠之地,无颜再回到宗门。”
他略略向大长老拱手,言辞虽然谦恭,但神色和语气殊无恭敬之意。
境界跌落?大长老放心了几分。
凝视左殳半晌随即脸色复又沉重起来,这人此时仍有皇者境中期修为。
他自称境界跌落,难道曾达到皇者境后期或者更高?
在修真界,修为越高眼界见识自然越高,即便境界跌落,仍是远胜同境界之人。
更何况左殳百年之前皇者境初期便能越级击败对手,大长老的心中不由忌惮了几分。
左乔站在母亲身后,听他们对话只感到既懵懂又惶恐。
十几年来,他一直当自己父亲只会耕田打猎,母亲只会采菱写诗下棋,没想到他们居然都是修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机智如他仍有些措手不及。
只听大长老桀桀笑道:“左殳,你小子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宗主要办的事何时允许别人拒绝过?”
“翁通谷,你这算盘拨得倒是挺精,把我的夫人和孩子带回宗门作为人质,不怕我不为宗门效死力。是也不是?”
左殳仰天一笑。
被左殳戳破了自己的算计,翁通谷脸上笑容僵住。
他左手轻轻一挥,晁起身形跃出,和小院四角的四人立即将姬出尘等三人包围。
而他自己则和五长老及八长老侯成权三人,对左殳形成了合围之势。
见众人迫得甚紧,左乔心中大是不忿。
自己一家人好端端地吟诗作赋其乐融融,竟被无端打断,他当即就想对着几人痛骂几句。
不料母亲轻轻握紧了他手,示意他不可妄动。
他心思机灵明澈,当即便不发作,随母亲一起静观其变。
此时晁起所站位置距离左殳并不甚远,左殳瞥眼一看,已经瞧见他袖上绣着一只雄鹰,旁边绣着两个小字:天泽。
雄鹰和小字均以金丝绣成,随风摆动时发出闪闪金光。
他当即微微一笑,对晁起道:“晁师弟果然不凡,已经当上了天泽殿殿主,顶替了为兄当年的位置。”
天泽殿是他宗门战力最强的一支力量,晁起能够担任殿主,可见宗主对他的重视。
晁起闻言脸上露出羞惭之色,嗫嚅道:“师兄,这个…这个…咱们做人各自有各自的道理,我做天泽殿主凭的也是自己的本事。看在当年符禺大战你们曾救了小弟一命的份上,我劝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小弟定当竭力看护嫂子和侄儿。”
左殳见他也劝自己回去,当即一挥手:“当年符禺之战,那也不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