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看,猎物来了
翌日。
谢挽音用了早饭后,就去给谢长儒问安。
赵芹并未在,她昨晚回去后一直守着谢思远。
谢长儒依坐在床榻上,身边只有一个老仆守着。
这老仆叫庄闻,跟了谢长儒二十年,素来寡言少语,忠心耿耿。
谢长儒示意谢挽音坐下。
“阿音,昨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思远是你的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多包容一些。”
谢挽音坐在椅子上,冷笑出声。
“父亲,你可知道?我回来到现在,谢思远都对我做过什么?”
“他除了口出恶言,还剪坏过我的衣裳;打碎祖母送我的琉璃灯;往绿珠身上泼墨水;烧了我珍藏的字画;撕了我准备烧给娘亲的经书,那本经书,我整整抄了一个月。”
“还偷偷给我的饭菜里下泻药。”
“下人们不敢得罪他,也拦不住他。”
“我不想惹是生非,只想安稳待到嫁人,一直都忍着没说。”
“他昨日虐杀了香雪,又出言侮辱我娘亲,我忍无可忍打了他,未伤他性命,已是宽容至极。”
“你还要我如何包容?”
说到这里,谢挽音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年纪小不是心肠歹毒的理由,更不是作恶的借口。”
“你不应该让我包容谢思远,而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你堂堂翰林掌院,为何会把幺子教育成这样?”
谢长儒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以为谢思远只是顽劣,平日对谢挽音口无遮拦,没想到,还做了这么多恶劣之事。
谢挽音从来没说过,赵芹也未透露分毫,他竟然毫不知情。
谢长儒骤然变得有些颓废。
好半响,声音嘶哑地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让思远靠近潇湘苑半分。”
谢挽音听到这话,眸光敛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不管谢长儒如何对她,她都无法原谅谢长儒。
她永远记得,母亲尸骨未寒,坟土未干,谢长儒便让人在府里挂上红绸,准备迎娶新夫人。
她哭着求谢长儒将婚事推迟一段时间,等到母亲过了七七再娶亲。
奈何根本没用。
谢飞灵红着眼睛抱着她,让她别哭,说父亲娶了新妻也没事,还有他这个兄长。
她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堵得难受。
谢挽音一刻也不想在屋里待下去了,站起身道:“若是无事,女儿先告退了。”
谢长儒见谢挽音要走,急忙出声:“我听闻你的贴身玉佩丢了半块,今日要去国师府讨要,可有此事?”
谢挽音回道:“是。”
昨晚守在宫外的奴仆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瞒也瞒不住。
“国师捡了你的东西,又帮你妥善保管,你别空手去,我这有一颗上好的东珠,你带上当谢礼。”
谢长儒说着就要下床去拿东西。
谢长儒腰伤未好,这一动,扯到了受伤的地方,疼得猛然抽了一口气,庄闻慌忙扶住了他。
谢挽音下意识地想上前帮忙,刚迈开脚,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有伤在身,不必操心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这点小事。”
说完,对着谢长儒行个礼,转身便离开了。
待到她走远,庄闻叹息道:“老爷,刚才小姐想上来扶你的。”
“不如你把当年着急娶新夫人的原因告诉她,小姐知道真相,就不会再误会你了。”
谢长儒自嘲道:“怎么说?”
“阿音的性子和她母亲一样,敢爱敢恨,若是我告诉她真相,她肯定会不顾一切为母亲报仇。”
“可是,这仇根本报不了。”
庄闻一时无言,最终憋出了一句:“老爷所言极是。”
谢挽音从谢长儒的屋里出来,绿珠正在门外等着。
“小姐,奴婢刚才已经安排人把匣子送往边疆了,快的话,十天左右就能到了。”
“马车也安排好了,在府外候着呢。我担心路上遇到歹人,又让管家安排两个身手好的侍卫跟着。”
绿珠一早起来便马不停蹄地安排这事,忙得额头贴身一层薄汗。
她说完这些,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小姐,咱们赶紧去国师府吧,早去早回。”
谢挽音仰头看了一下天,这才刚过巳时,骄阳已经刺得人睁不开眼,简直能把人晒化了。
她原本想去看看白雅今日情况如何,想了一下,早去早回。
从国师府回来再去找白雅说话也不迟。
“嗯,现在就去。”
主仆二人不再耽误,坐上马车,带着侍卫,直接赶去了国师府。
绿珠坐在马车里,兴奋的双眼放光。
不停猜想,国师府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谢挽音无心和绿珠讨论这些,脑海里只思索一个问题:今日能否按照昨晚思索好的办法全身而退。
国师府在靠近皇宫的地方,占据了半条街巷,从外面能看到墙里种的一颗巨大的玉兰花树。
匾牌是一整块金丝楠木做的。
上面的东方府三个字是用汉白玉嵌上去的,字的一圈贴了极细的金箔粉,白玉金字,沉雄古逸。
绿珠站在门外感慨:“小姐,大家都说国师府比几个皇子的府邸还要奢华,这话果然不假。”
谢挽音抬眼看着国师府的匾牌,不由赞同绿珠的话。
光这块匾牌,除了皇宫,整个大禹国,应该没有哪家府邸能比得上了。
绿珠正准备去喊门,大门猛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鸦青色长袍,笑颜盈盈。
长得极为清秀,气质极好,不像奴仆。
“您就是谢挽音姑娘吧?”
谢挽音颔首微笑,“正是。”
少年笑道:“在下萧之,是国师的贴身随从,谢姑娘请跟我来。”
谢挽音带着人跟上,正准备跨进国师府的大门,萧之挡在了大门正中间。
“谢姑娘,我们国师府的规矩是:未经允许,不准任何人踏入府内半步。今日,国师只允许您一人进府。”
绿珠和两个侍卫全懵了。
谢挽音最先反应过来,“萧侍卫,国师是大雅君子,若是我不带贴身丫鬟进府,恐怕……”
国师是君子,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带贴身丫鬟进去,传出去,对国师名声不好。
“谢姑娘,您说得对,国师确实是大雅君子。”
萧之脸上的笑意分毫未减,“所以他高山景行,清风劲节,没什么能损了他的名声。”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谢挽音,嘴角带着笃定的笑意。
身子刚好堵在了府邸的大门正中央。
这是准备和谢挽音耗到底。
谢挽音手指微曲。
她算是明白了,这萧之笑的真诚,实则绵里藏针。
东方醉的侍从就如此难对付,东方醉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她沉吟片刻,对着绿珠道:“我们本就有求于人,不能坏了别人府里的规矩,你们找个阴凉的地方等我即可。”
“只是要个玉佩而已,国师不会为难我的,我一会就出来寻你。”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绿珠听的,也是说给萧之听的。
萧之站在旁边,微笑不语。
绿珠有些遗憾不能进去看一眼,不过,她是乖巧地点头应下。
“好,小姐,奴婢就在这里等着你。”
萧之伸手示意谢挽音跟着自己来,二人进了国师府,大门轰然被关上,发出一声巨大地闷沉声。
谢挽音微微蹙了蹙眉。
若非因为这玉佩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她宁愿不要,也不会来这里。
好在,她来国师府要玉佩的事众人皆知。
东方醉就算再大胆,也不至于公然杀了她。
府里游廊曲折,歇山转角,三步一景,极为雅致。
路上的奴仆来去匆匆,见到萧之皆恭敬行礼。
二人很快来到后院,萧之在一片竹林处停下脚步。
指着里面道:“谢姑娘,国师就在里面,你沿着这条竹林小路进去即可。”
谢挽音行礼感谢后,顺着小径走了进去。
走出竹林,当场惊在了原地。
入眼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池中间有一个水榭,四周挂满了白色缦纱。
中间的石桌边坐着一位白衣男子,正是东方醉。
他的脚边趴着一只通身雪白的老虎,身长接近八尺,圆头短耳,四肢粗壮,青眼微眯。
即使懒洋洋地趴着,也能感觉到百兽之王的凶猛气势。
仿佛下一瞬就会猛然起身,露出尖锐的牙齿,撕开猎物的喉咙,将其撕吃殆尽。
风吹过,缦纱摇曳,荷叶层层如波。
东方醉骤然抬首,看到竹林边的谢挽音,他忍不住笑了。
双眼微眯,眸光深邃,轻轻拍了拍白虎的脑袋。
“你看,猎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