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寻路至妖洞,闻名传煞使
水里有刺针!
陈堂雪反掌斥出一股灵力震退水花,再回头时只见封辞扶着顾瞻云,顾瞻云头微垂着,似乎晕了过去。
“你们先上岸检查一下。”说罢,陈堂雪转身一跃而下,潜入水中。
小鱼虾米吓得四处逃窜躲藏,很快就没了影,遥遥只见一黑鲤不断摆尾。见状,陈堂雪屏气挥出几道灵力凝箭逐去,几丝血红很快在水中溢开。那鲤鱼精身子一晃,却是头也不回,拼命游得更快了!
人在水里终归不占优势,再这么追着很可能会跟丢——陈堂雪微凹掌心,反引水来。水从掌心冲入,震得灵骨一颤血液逆流,激得好一阵头晕目眩。好在那黑鲤受了伤,挣扎无奈也随水而来。
陈堂雪扣着鱼腮往岸上冲,一落地,伸手先将那鱼怪拍晕了,随即扶树呕起水来。待吐了七八分时,背后忽按上一手。心中一紧转身欲劈,手又被眼前人给擒住。
见是封辞,陈堂雪微松了口气。只是他两耳都被水给蒙住,听得全是自己呛水后的咳喘声,没法听清封辞在说什么。这一迟疑,腕间便搭上了两指。一股暖意于灵骨徐徐前行。
他一怔,咳了两口水抽回手道:“不用,我没事。”见旁边人靠树垂头,道:“顾公子怎么样了?”
封辞脸色微沉,收了手。又道:“人还没醒,但也没中毒的迹象。”
扑滋、扑滋,地上那东西挣扎挪动着。陈堂雪叹口气,一定是刚才手发软,反手便又补了一掌。
封辞倒也没阻止,只是问道:“不审他吗?”
“我这一掌也晕不了它太久。”陈堂雪缓了缓气,再解释道:“只是想让它最快说真话,最好做个准备。”
封辞道:“如何?”
“劳烦拾柴生个火。”说罢,陈堂雪又道:“这段河道虽然和别处比算深,但对妖修来说还是不够生存的。”
封辞点点头,道:“他不想要我们的命,也不了解皎沧,今天非要做一次船夫,必然有什么目的。”他说着微微一顿,道:“你从前和妖修来往多吗?”
陈堂雪并不意外。事实上,他自己早也想过这个问题,道:“认识两三个,但平时不常联系,应该没什么仇怨。”
封辞并未质疑,点点头看向那昏过去的鲤鱼精。
见状,陈堂雪道:“封公子,有的毒很擅隐藏,用眼睛未必能看出来,你还是先带顾公子去看一下大夫比较稳妥。这个妖修我来问,到时等你们回来再一齐出发。”
封辞目光微转,看向他手腕道:“你身上没有传音铃,一旦分开很容易断联。我检查过,那芒针是用纯银制成,上面并……”
“啊!”火堆上架着的鲤鱼忽地甩尾叫了一声。清醒过来,一看自己处境,忙不迭地地道:“两位公子!我,我只是想赚点钱,从没害过人,你们放了我吧!”
陈堂雪心中微叹口气。
他虽和妖修相熟无多,但这件事要说和他无关几乎不可能。是以除了为顾瞻云的安全考虑外,他也想无所顾忌地审问这个奇怪的船夫。只是人既然醒了,把人支开的借口就更不好找了。
封辞道:“既不害人,那水中的针是怎么回事?”
那黑鲤怪道:“什么针?”
陈堂雪也不管它是装傻还是真傻,紧跟道:“那你为什么要来扮这船夫?如果你真的以渡船为生,怎么会连行情都不知道,开口就要三十五文钱。”
这话一出,那黑鲤缩着尾巴不忿道:“三十五文这么远,还贵吗?”
“是不多,但问题就在这儿。”陈堂雪道:“最近水路都在涨价,船夫半路罢工闹出人命的都有。三个人三十五文,这么远的路未免太便宜了。你到底想送我们去哪儿?”
“不错。”封辞说着起身,把它从火上拿下来抖了抖,扔到衣服里道:“这条水路根本没人设台唱戏,你既不是船夫,专门送我们这程是为了什么?”
那鱼怪恢复了人形,沉默片晌,颓声道:“针上没毒。其余的我也是替人办事,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替人办事,不怕也被剥皮拆骨?”
那妖修身子一僵,瑟然望向陈堂雪。
见状,陈堂雪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对那两个修道的弟子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弟子?”
他这声疑惑确确实实发自肺腑。陈堂雪心中奇怪,口中却道:“你清楚,他们分明都失了神智,悲怒难抑。”
闻言,那妖修似吓了一跳,一双眼瞪得僵直。
“你有道缘是族类之幸,”封辞手一动,剑出鞘。指向他道:“却为恶不仁,那就不配。”
动物不比人,出生灵智未开。稍有些得天独厚的,如狐狸、锦鲤之类,再来就是与人亲近的,如狸猫,又或者是蛇蝎等至阴毒物。其余就要看机缘如何,即便得到点化,要修出人身也不是件易事。
“我叫余七!这位公子,”那鱼怪惊惧过后,恍若换了个人,看着封辞诚恳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见那个人,今天让我来的人。”
陈堂雪和封辞一对视,点头不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味。顾瞻云甫一醒来,眯着眼嗅了嗅,诧异道:“都上烤鱼了?”
余七脸上还留着点点火烤的黑灰,闻言脸更黑了。
陈堂雪摇摇头,道:“顾公子,这位是我们的船夫。”
“啊?”顾瞻云悠悠一晃,猛然清醒过来,看向封辞。见他醒了,封辞站起身道:“走吧。”
顾瞻云晃了晃脑袋,道:“要把他带回去吗?”
封辞道:“不,去见渔夫。”
顾瞻云挠了挠头发,“啊?”
陈堂雪在前,封辞和顾瞻云在后,三人成三角前行,余七则被围在中间。按他的提示,三人沿着分岔的河道继续前行。
河流颜色并无异样,只是渐渐传来腐臭味。周围树木落单,花草奄息,等走到黑沙处时,地面仿佛被人削去几寸,直接矮了下去。往下看,只见数条长长凸起的洞道蜿蜒缠绕,乍一看就像被镇压在废墟底下的游蟒。
陈堂雪正要下去,忽地被身旁人一把拉住。
封辞驱剑出鞘,一道淡红色的锋利灵光划过半空,旋即俯冲入地。见是块实地,封辞方召回剑率先跃了下去。
这儿的空气恍似被一股厚厚的瘴气包裹着,流动极缓慢,还透着一股怪味。封辞环视一圈,道:“妖气。”
顾瞻云压着余七,点头道:“而且很重。还是先联系一下山里吧。”
闻言陈堂雪稍安了心,武崇山来人,就算有什么险情局面应该也不会太差。
这些洞道从上看错综复杂,犹如迷宫。但实则只有三个入口,从外看没有任何区别。片晌,他随意一指,指着中间的入口道:“走这儿吧。”
封辞顺意道:“好。”
余七闻言一楞,道:“你们,都不问问我吗?”
见他识路,顾瞻云才把他松开。余七走了一步忽地顿住,陈堂雪心生不妙,两人几乎同时动身!
陈堂雪纵身一跃将人抓住,迎上余七如释重负的目光,不由咯噔一声。身后忽刮起一阵风——回头一看,只见地上漫起一片浓白,完全看不见封辞和顾瞻云。陈堂雪反手拍晕余七,正要上前帮忙,腰腹忽得一重,人猛然往后坠去!
陈堂雪反手抓住身旁凸起的石块,脚下一拧。这强行撑住,腰腹便被那捆厚厚白丝缴得生疼。余七不是想逃跑,而是故意引他来第一个洞口。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封辞扬声道:“陈公子!”
陈堂雪回了一声。此时还能看到封辞的剑光,想必以他的本事迟早可以破出来,再这样耽误下去怕才是麻烦,
他一收手登时畅退无阻,洞门轰一声砸下,眼前立刻陷入彻底的昏暗。道中有水滴答声,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草臭味,有时宽绰到两手触不到壁,有时勉强能过一人。
陈堂雪任那捆丝拉拽,伸手拆身上的东西好给后人引路。大概小半盏茶功夫,他脚后跟忽撞上块石头,人紧跟着就倒栽而下。这井道有百米左右,并没水,落了平地,那白丝又拖着他往前去。
这时,一股那震耳欲聋的叫声出现了。陈堂雪伸手按住腰间蛛丝,灵力流转其上,无声震碎。
这是一个地下洞府,打扮得活似一个小茶楼,分了上下两层,一楼正对他有个台子。台上空空,只有一把垫着锦缎的椅子。
叫声是从四面席坐上传来的,说是席坐,人却乌泱泱挤在一起。这些人要么脸色铁青,要么眼下乌黑,唇色黑紫。总之,一看都是非人之物,振臂不知在乱呼什么。忽地,一块东西从二楼携劲风袭来。
陈堂雪伸手截下,一看,是一沓捆得好好的纸钱。灵力如火,将这些东西粉碎了干净。
紫色纱衣浮动,一女子飘飘走上来,“诸位何必浪费,大人能缺你们几个烧钱的吗?”她径直坐上那把椅子,又挥了挥手道:“来人,给大人看座。怎么,您想坐我这把?”
闻言,席上那些人又鬼哭狼嚎地怪笑起来,陈堂雪反掌斥出四道灵力,合掌捻诀。四个莹灰色法印逼近席上群妖,一眨眼功夫便硕大如圆月,堵在他们门前。
“舍符化印。”那女子说着眉毛一扬,赞道:“大人年纪轻轻,果真好境界啊。”
“我来破!”
说话的是一个两腮发鼓的矮胖子,他猛嗬一声,随即喷出一股黑色的汁液。呲啦呲啦,一阵黑烟冒起,那毒液竟是直接被蒸发了!见状,又有人抡枪甩出,枪头没过圆印后就不见了踪影,却有一些细沙吹到了一楼席坐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惊喝道:“抚顶印!是抚顶印!”
那女子伸手示意,待周遭安静下来,吊着双眉笑道:“大人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开门见山说说正事吧。”
闻言,陈堂雪便开门见山道:“北狸是你杀的?”
“北狸是什么东西?”那女子笑罢,从身旁侍女手中接过茶,抿了一口才道:“如果你想知道,就站好别动——别动,否则你永远别想知道他的骨头在哪儿。”
她说着,从身旁的金色架子上取下一把琴,快意道:“为了拿它给大人弹一曲,我可费了好大功夫。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名叫朱媚。”
朱媚抚了几下琴弦,锃锃两声,并不悦耳。道:“关于我,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陈堂雪道:“你为什么要用那个念骨骗他?”
朱媚绕着肩头发丝冷笑一声,剜了他一眼道:“其实我还挺意外的。不想传闻中的传煞使,居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少年公子。”
传煞使。陈堂雪默念着这个名号,冷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阁下恐怕是认错人了。”
“怎么?”朱媚红唇大开,哈哈笑道:“知道自己恶名昭著,所以不敢承认吗?”
众妖哈哈吼笑起来。这时,忽有四个白茧从暗道滚了进来。
陈堂雪定睛一看,只见那白茧中裹的都是五六岁的幼儿!唇色发紫,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朱媚笑道:“知道大人手段高明,我们若死了,总要有人陪葬不是?”
陈堂雪按下不答,快步走到那几个孩子身旁。他试着灌输灵力,然而唇色的黑紫只是稍淡些许,不见好转。难怪朱媚拦都不拦,在场这么多妖修,这毒怕是多种毒素融制而成。
朱媚仿佛很高兴看到他脸上的怒意,甩着纱袖坐下,笑道:“大人稍安勿躁,条件谈好了,你还是能讨到解药的。”她脸变得极快,刚才声音还带了几分慵懒,现在就瞪圆眼睛,恶声道:“很简单,只要你站着挨我一击!”
她话音刚落,双脚旋即随凳翘起,往后仰倒,砰啦一声惊起厚厚尘土。“姑娘!”身旁侍女一声惊呼扑过去,然而怎么使劲都怎么都扶不起人。
朱媚额上半尺之地,赫然压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灵印!
陈堂雪稍压下掌,镇压印也随之下移,“解药。”
半晌,朱媚摇摇举起一手,颤道:“不按我的要求,不给。这毒,有本事你杀,等你做好解药,他们也死了。”
她说一句,那印便往下一分,直刻进她皮肤里,渗了一脸血。半晌,陈堂雪松了手,“你还有一次机会。”
朱媚一恢复自由身,立刻推开侍女,捂着额头笑道:“大人是不是忘了你那个瘸腿朋友了?你猜它试了几次才剜下自己的眼睛?”
陈堂雪定定看着她,手不觉攥成了拳。朱媚这个人,这样拷问只怕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透露一点。见他站好,朱媚含笑将七根琴弦拆下。
长长的指甲从上一抚,琴弦登时暴涨数倍长,坚硬如钢丝,携风打去!
确实是件上品法器。陈堂雪感觉掌心附近的空气都锐利了几分,灵力与琴弦摩擦,发出几声乐响。
见他抵挡,朱媚切齿道:“我的要求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陈堂雪微收灵力,琴弦登时切进掌心,血溅半边脸。他蹙眉一拉琴弦,扯得朱媚跌下台阶,道:“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