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安玉龙农家汉子般粗糙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却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那干净的汗帕,隐隐还绣了很好看很精致的绣图,鼻间也闻得到很好闻的清香,这么好的汗帕,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富有的小姐们才用的,根本不适合他这样粗糙的汉子。
他的手粗糙,他的脸更脏污,泥地里滚过,汗水涟涟,他平时不过就是随意用自己破旧的衣袖擦几下了事,农户人家根本就没有条件活得那么讲究。
“咋了?哥,你咋不用?”安九儿并不知道安玉龙此时所想,只看他又缩回手,有些微怒。
“不用了,妹子,哥随便用袖子擦擦就是!”他这样说,也便这样做的,又随意地抹了几把脸,嘿嘿地傻笑打起马虎眼。
“你的袖子多脏!怎的,不叫娘好好给你洗洗!”安九儿并不是真的嫌弃这个哥哥脏,只是十分心疼。
“娘给洗过的,只是这颜色就是这样,再加上我天天在地里田间干活,哪里穿得到什么干净的衣服。”安玉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你们见笑了!”
“都是一家人,哥哥这话严重了!”刘远风自动很快地进入‘妹婿’的角色。
“就是,都一家人,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样可是要伤了小妹的心!”安九儿故意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女儿状,毫不嫌弃地伸手缠上了安玉龙粗壮有力的胳膊,“哥,回头我和娘说,让娘再给你做两件像样点的新衫吧,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虽说要下地干活,可是不下地的时候,咱也得穿好一点吧,是不是?不然一年这么辛苦地忙碌下来,这是为了什么呢?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自己能生活得更好更舒适一点吗?哥,你说妹子说得,对还是不对?”
安玉龙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嘴巴也笨,听了妹妹这话,也是觉得在理的,当下更是无从反驳。
“哥呀,你都是快娶媳妇的人啦,所以但凡能讲究一点的,都要讲究些的。”安九儿是真心想对这个哥哥好。
“妹子,妹夫,俺爹今天做得是有些过了,平时他虽然也有些蛮不讲理,发起脾气来,通常都是全家都要围着他团团转,但是,从来也不像今天这般,难得你们今天回门来,你们千万莫要往心里去!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庄稼汉子,都已经这样痞痞赖赖又粗暴地活了大半辈子,想让他改,恐怕也是很有难度的!”虽然嘴笨,可到底他明白今天让妹妹受委屈了,让新妹夫面上无光觉得难堪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娘家人,真的有必要为安家为自己妹妹好好道歉澄清。
“你们能回来,我和娘都是很高兴的,尤其是娘,昨天晚上都在念叨盘算着今天你们回来,要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呢,一大清早起来,她就忙里忙外,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安九儿听闻,难得地红了眼眶,“哥,我知道,我都知道!”
刘远风体贴地俯身过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九儿,去灶房看看你娘吧,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莫要让娘一个人在灶房忙碌。”
安九儿吸吸鼻子,对上刘远风黑亮真诚的双眸,顺从地点点头。
安玉龙则是惊喜地盯着这个新妹婿,看来这个新妹婿对他妹妹还算不错,还有点儿良心,知道妹妹不开心还能安抚几句,知道娘一个人在灶房忙碌还知道体贴关心,好像从进门之后,从头至尾也表现得很大方很有礼。
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一半。
安九儿离开之后,偌大的破旧的堂屋里,便只剩下了两个年轻的男子。
“妹夫,你喝茶!”安玉龙见刘远风的茶杯里已经空了,赶紧又热络地给续上热水。
“哥,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刘远风也有些不自在,毕竟这是在安家,不是自己熟悉的刘家。
而灶房,安九儿的娘正忙得热火朝天,今天嫁出去的女儿和新女婿回门,这位纯朴的中年农妇,是拿出了平生所有的厨艺和本事,打算烧一桌子的好菜来款待这对新婚的小夫妻。
“娘!”安九儿欢快地踏进厨房,面带微笑。
“九儿,你怎么进灶房了?快,快出去等着,娘很快就能做好饭菜了,你们是不是已经饿了?”安九儿的娘一边和女儿答话,一边已经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热气蒸腾之间,这位善良的农妇,手脚麻利,动作迅捷地在锅里翻炒,一阵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哎呀,娘,你炒什么呀,真香啊!”安九儿大发感叹,大步跨进了灶房。
狭小的灶房,因为堆了很多的东西,所以显得有些凌乱和狭小,再多出一个人来,更加显得空间狭小,都不够用似的,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又低矮,环境也潮湿,灶台后面还堆了一些干柴火。
“娘,今天辛苦您了!有什么是九儿可以帮得上忙的吗?”灶房间这位善良的母亲辛苦劳作的画面,让许久没有体会过亲情的安九儿微微感叹,有妈的孩子,还真是好!只是自己突然穿来这异世,不知远在现代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是不是会为她的突然离开而伤心难过?
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很不孝,妈妈每次说教她的时候,她总觉得妈妈很唠叨,也很烦人,对于妈妈的话,要么是左耳进右耳出,要么就是大声反驳根本不愿意耐心听完,人越长大,和妈妈的关系越不亲近,哪怕是她离开了家上了大学,仍然与家里的联系不多。
那时还是在读的大学生,她并不认为这样一种相处,是种错误的模式,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可突然发生变故,穿越到这异世来,再无了父母的呵护,她才知道这份从前自己不在意的亲情,有多么的可贵!
所以,对在灶房里忙碌的这位母亲,她心里更多的是感激。
“九儿,你去堂屋里坐着,陪陪你相公就好,灶房这里真的不需要你帮忙,你看你这身新衣多漂亮,弄脏了可就不好看了!”安九儿的娘明明一个人在灶房忙得不可开交,却执意不让女儿进来给自己搭把手。
“娘,我给你添柴吧!”安九儿四下里看了看,对这个灶房并不熟悉,其它别的事,她没有信心能努力做好,但是,添柴生火她应该能做好的,所以就蹦蹦跳跳地坐到了灶台后的小板凳上面,有模有样地往灶镗里面添柴。
“哎呀,你这孩子,真是的,不让你做,你偏要做,你可看着点儿,小心这柴火上面有刺,刺伤了你的手!”她娘疼爱地叮嘱。
“不怕,娘,我还没有这么娇生惯养吧!”安九儿坐在灶台后,调皮地吐吐粉色的小舌头,对着她娘做可爱的鬼脸。
她娘被逗得笑开了颜,这个女儿这次回来,好像性情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从前的女儿,绝不会这般和她和睦的,女儿以前的性子,总是有些腼腆,不太爱说话,就是和她这个娘有时话也不多。
对于女儿这种改变,她还是很满意很高兴的。女儿心情好,回来又打扮得这么光鲜漂亮,气色看起来也不错的样子,完全没有成亲举行礼仪那天时的颓败和绝望之色。
那天的意外,吓得她一个半死,事后想起来,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她就彻底失去这个自己养大的女儿。
所幸,女儿最终被救了一条命。
“九儿,你这两天在刘家过得怎样?刘老爷大夫人二夫人对你还好吗?”她这个当娘的,不得不旁侧敲击,想要从女儿的口中更清楚更准确地知道女儿的近况。
“挺好的,娘!”安九儿报喜不报忧。
“那刘家二少爷,呃,就是你相公,对你怎样?”再追问。
“他就那样,对我也还行。”安九儿并不愿意在娘亲面前多谈刘家的事情,刘家的事太复杂,不是这个单纯的村妇所能了解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没骗娘?九儿,娘想听实话!”安九儿的娘板了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点。
只可惜,她本就是一个性子软绵的妇人,就是再怎么板脸,也还是不能给人多大的威慑力。
“娘,您多虑了,我现在说的,都全部是实话,我真的很好,刘家的人包括刘远风,都对我不错。”安九儿再次答道。
“九儿,在刘家可不要这么直呼你相公的名,这是很不好的,虽然咱们是小门小户,比不得那些富家大户里出来的,但是,该有的规矩,咱也是得好好守的。”她娘语重心长地叹了一息。
“好啦,娘,九儿知道啦!对了,娘,我哥的婚事定下来没有?”安九儿有意想转移话题,再继续这样扯下去的话,她会崩溃的。
“你说玉龙这孩子呀,这亲事定算是定下来了,只是这日子还没有选好呢?那边说可能还要等阵子,他们还想留着那闺女在身边多呆些日子,我们也不好怎么催促。你哥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人又老实,嘴巴也笨得很,又不晓得说几句好听的话哄那边的岳丈岳母开心。”提及儿子,这又是这位妇人的一块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