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锦囊
谢婉微皱眉头望着手中的草蒲又望了眼池水,随手将草蒲扔进池中,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刚才是有些烦闷,现已随波而去。”
说着便要离开,却被眼前的老头挡了去路。
谢婉不解地看着他,心中有一丝不悦,这大相国寺怎么说也是皇家寺庙,怎有如此不知礼数的人。
僧人视谢婉眼中的不满于无睹,凑前在她跟前说:“贫僧与施主有缘,可否为施主算上一卦?”
熟悉的对白令谢婉眼中的厌恶更甚,白眼翻上天去了。
这哪是相国寺的僧人,分明是街上随处可见,见人就骗的神棍。连说词都如此老旧,也不知改进一番让人信服些。
谢婉连忙摆摆手,语气中已皆是不耐烦:“不用不用,我不算卦。”
说罢便侧身想要离开,不愿与他有更多的交集。
“施主所求之事怕是不能如愿!”
谢婉只想赶紧离开,未料身后的一句让她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转身快步来到了那僧人面前:“出家人心怀慈悲,你怎能因我不愿给你算卦口出恶言。”
若是平日她也不会如此较真,但今日是为父兄求平安,这人的一句不能如愿让她怒火横生,这不是诅咒人嘛!
老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今日人求今日佛,施主非现在人,何必求现在佛。”
短短的一句话浇灭了谢婉所有的火气,瞬间让她遍体冰凉寒意横生。
这老头……知道自己是从前世而来?
“你……我不明白你是何意。”
愣了片刻,谢婉故作镇定说道。
老头摇头,依旧笑意盈盈:“施主明白或不明白心中自有分晓,施主既不愿听贫僧一卦,便也不强求,只是贫僧告诫施主一句:缘起缘灭,于施主而言是苦更是难,一切皆是命数。”
谢婉似懂非懂,却无法认同他所说的都是命数,她不认命。
“于我是苦难我便尝尽这苦和难,即这殿中佛不渡我。”
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自渡。”
日光洋洋地洒在女子的脸上,她扬起高傲地头颅,倔强地挺直着身子,眼神灼灼地望着僧人说着那句:佛不渡我我自渡。
布衣僧人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微微叹气从衣袖中掏出一枚锦囊递入谢婉手中。
“施主执念太深,贫僧无能为力。这锦囊施主收下,日后若得机缘可保施主一命。”
说罢便转身离去。
那僧人下了桥,走到一处凉亭便见亭中坐着一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手中把玩着一枚棋盘玉子。
僧人身子一顿便谄笑着迈着大步向前去:“魏王殿下大驾光临,小寺蓬毕生辉啊~”
还没继续往下说奉承的话,便被迎面射来带着杀气的玉子打断。
他猛地闪身食指与中指准确无误地夹住玉子,心中暗暗道:魏王真是阴晴不定,前一刻不是还对自己笑来着,下一刻便想要他这条小命了。
“不知老身何处得罪了魏王殿下?”
顾景衍坐在凉亭中牵唇含笑睨着僧人,绝美潋滟的眉眼在斑驳阳光下分外勾人。
他举手拿过桌上的一壶佳酿,缓缓将美酒倒入口中,漫不经心道:“你将我的锦囊送人了?”
顾景衍姿态散漫,目光却如电般摄人,僧人看着心里一惊连忙解释:“魏王当日只说可携锦囊换得一诺,也没说不可赠人啊。”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心虚道:“那小娘子……魏王认得?”
魏王一手轻拨落在肩上的散发,嗤笑道:“哼,一小娘子,也配与本王相识。”再饮一口酒,神色从容:“也罢,送便送了。”
魏王今日只是路过相国寺,起了兴致便来寻僧人。
没料到会目睹他赠锦囊一幕,现饮酒言欢的兴致全无,话毕便将酒壶抛向僧人怀中起身向外走去。
僧人双手接住抛来的酒壶,放在鼻尖轻嗅一下,便迫不及待地浅尝一口,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好酒,好酒……”
再抬头却不见了魏王的身影,抱着酒壶讪讪独饮去了。
桥边的谢婉浑然不知手中握着的锦囊乃是魏王之物,莫名得了魏王一诺。
她低头仔看手中锦囊,绛紫色的锦囊上隐隐可见精美的纹路,想不到这老头会随身带着如此精致的东西。
随之她暗暗失笑,若得机缘可保她性命?那老头怕是有所不知,她求的从来不是自己平安。
收起思绪,纵然对那僧人不满却也将那枚锦囊安安稳稳地收入袖中。
日落西山,斜阳映在悠悠向着侯府慢慢驶去的马车上。
谢婉半倚在软榻上,思绪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想着今日在相国寺那僧人的话:所求不能如愿,她紧抿着双唇心情跌到了谷底。
她在人前不肯低头,以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宣告对命数的抗争,但她知道自己心底有多么无力。对结局的预知却又对中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无所知,难道这便是于她的难?
周文靖见谢婉出来一趟回来更加沉静了,微微心底叹气。
眼前的女儿在想什么她愈发捉摸不透。
想起她以前在校场肆意的模样,忍不住终是松口:“婉婉,明日起,刘嬷嬷便三日去一次你院里指导。平日……你喜欢练武便去吧。”
她想让女儿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总能让她畅快自在一些。
谢婉听到周文靖的话稍稍回神,沉郁的脸色才稍稍回暖,从思绪中抽离换上一抹淡淡的笑意:“都听母亲的。”
坐在谢婉身旁的江桃也感觉到谢婉情绪不佳,看着车内又静了下来,连忙拿出今日在相国寺市集买的短刀举到谢婉跟前:“姑娘你看,这是夫人诵经出来经过小摊瞧见的,觉着你会喜欢便让奴婢买了,姑娘你这刀如何”
那柄短刀手柄由玉石雕刻而成,刀柄握在手中光洁温润,刀锋用纯银打造,锋锐尖利,刀鞘上錾刻的凤纹栩栩如生,镶嵌了几颗碧血宝石,刀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谢婉握着短刀眼中的欣愉遮挡不住,收起刀望向周文靖:“谢谢母亲,此刀婉婉甚是喜欢。”
周文靖点头:“婉婉喜欢便好。”
江桃也在一旁附和:“果然夫人的眼光就是好,夫人允了姑娘练武,姑娘便不要再闷闷不乐了。过些时日唐姑娘还约了姑娘去马球宴,姑娘得空时,可以约着唐姑娘来府中玩,还有那顾公子和孙公子,姑娘从前是不是与他们最要好了,也可以约着他们外出同游啊。”
周文靖在一旁点头,倏然听见江桃提起顾、孙二人,微皱了眉头:“那沐希丫头是个好的,婉婉多与她接触总会得益。余下那顾公子和孙公子……便算了,他们二人你不见也罢。”
谢婉听着母亲的话也忍俊不禁,捂着嘴偷偷笑了出声。
唐沐希是谢婉的闺中密友,公认的大家闺秀兰芷蕙心,谢婉与她一同出去母亲自是放心的。
再提那顾廖学和孙明录,可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偏偏谢婉和这两人也玩到了一处去,吃喝玩乐、上酒馆、逛青楼、砸赌馆,他们三人全干了个遍,也怪不得母亲听到这个名字变了神态。
可周文靖不知的是,那些令她听了都头疼的糊涂事,多数都是自己牵头干的,顾、孙二人肚子里可没憋那么多坏水。
马车内欢声笑语,不多时便到了定远侯府,谢婉看着母亲下车走在前头的背影微微舒了口气。
母亲和江桃这几日察觉自己心情不畅,两人都如哄孩子般换着法子哄自己开怀。
再想自己沉溺于前世郁郁寡欢,便忽略了身边之人,实属不该。
她心装着前世悲苦之事,可眼前的二人怎知那些,她们只能看着自己日益消沉心中焦灼,做如此多事只为自己能露出一丝笑容。
谢婉深吸口气,暗下决心,为了这些关心爱护她的人,她必须赶紧调整状态振作起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