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8章 永远是爹的亲闺女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赵远征老老实实答道：“扯猪草时捡的。”
“对，我可以作证。”赵远航拍着胸脯，“要是有半句假话，我烂手烂jio,jio烂得像蚌壳。”
赵麦生皱了下眉，“说的啥话？”
从赵远峰口里得知他们捡到了不少粮食时，他就没有怀疑过老三老四，弟兄几个从不说谎。他之所以问，只是了解情况而已。
目光在俩小子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远征，远航，这些粮食来路不明。”
粮食他察看过了，莫说黄沙坡，连隔壁地势比他们好的黄伞坡、玉凤坡也产不出这么好的粮食来。
那么，是谁弄了这些粮食来藏他们生产队？这么做究竟有啥目的？他当了十几年的生产队长，不能干对黄沙坡不利的事。
“来路不明的东西，咱不能要，一阵我带回队里交了。”
赵麦生拍拍儿子们的肩，“我晓得你们不愿意，家里没粮食了。开会回来的路上我借了碗苞谷，先吃着，吃完了我再想办法。咱穷要穷得硬气，饿要饿得新鲜，不属于咱们的东西，咱不能要。”
“哎呀！”后知后觉的赵远航急得直跺脚，“捡回来的东西，天不得地不得，该咱得，咋不能要了？”
他说的当地的一句顺口溜，大家的意识里，捡到的东西就是自个的了，哪怕失主找上门，也不用归还。
上回毛建华捡到他的弹弓，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这话赵麦生听了几十年，可谁让他是生产队长呢？“远航，听话。”
弟弟碰了钉子，赵远征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全咽了回去。“听话”二字代表他爹做好了决定，已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况且，他答应过江春香，凡事要听他爹的，自家爹是队长，他们不能扯他后腿，“爹，随便你吧！”
“唉！”赵远航一跺脚，捂住半边脸，到嘴的口粮往外送，牙疼。早晓得这样，应该在团子坳啃两个红薯，好歹吃上了，心里头好想些。
后悔呀，悔得肠子都青了！
赵麦生眼底掠过几丝愧疚，“既然你们答应了，那我现在去队里。”
早些把粮食交公了，一来免得有后顾之忧，二来免得兄弟俩眼馋。他转过身，却发现一个小身板端端正正坐在装着红薯、苞谷的箩筐里，冲着他笑意盈盈地比划着。
爹，带我一起去鸭。
赵麦生弯着腰，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赵多多柔软的头发，语气温和了不少，“闺女，想跟我一起去队里啊？”
对的吖，赵多多点头，指指自个，再指指箩筐。
赵麦生连蒙带猜，“你要坐箩筐里让爹挑着去？”
唉，不能说话太难了。赵多多摇晃着脑袋瓜，朝赵远征勾勾手，三锅，快过来。
赵麦生和赵远航的目光一前一后聚了过去。
“你妹妹说啥呢？”
看懂意思的赵远征微微勾唇，“爹，妹妹说她也是咱捡回来的，让你带上她跟红薯、苞谷一起送队里去。”
赵麦生一时语塞，有些懊恼没照顾到闺女的情绪。四岁的孩子，亲爹亲妈死了，又被养父母遗弃了，得有多害怕被他抛弃，才会如此敏感？
他伸手去抱赵多多，无奈小家伙的手手抓箩筐绳抓得牢牢的，爹，把我一起上交吖。
赵麦生软语哄道：“多多，你是爹的宝贝闺女，红薯苞谷咋能跟你比呢？你放心啊，爹绝不会把你送给旁人的，你永远是爹的亲闺女。”
我要听爹的话。赵多多继续跟赵远征打手势，爹不是说，我比东西重要吗？捡到的东西要交公，那就更该把我交了呦！
“这……”听完翻译，赵麦生神色复杂，没错，捡到东西要充公是他说的，闺女比东西重要也是他说的。他无力反驳啊。
观察到自家爹心理变化，赵远征默默在心里给赵多多竖起了大拇指，妹妹这招厉害！妹妹都在为留住口粮而努力了，他当哥哥的岂能袖手旁观？
恰巧此时赵远峰从外面收了制的草药回来，满满的两筛子。
赵远征眼睛一亮，抢过筛子端到赵春生面前，“爹，这些药材是大哥在山上挖的，可以说是从山上捡回来的，一起交了吧！”
“你、你这是干啥？”赵麦生没好气地瞪着他，好小子，嘴上积极配合，实则将他一军。
果然小子生来就是添堵的，瞅瞅，还是闺女疼人，晓得他不快活，急忙塞了个大红薯哄他开心呢。
接过赵多多递来的红薯，赵麦生心窝子里热乎乎的，宝贝得跟捧着一百斤粮票似的，眉眼里满是笑意，“闺女，爹不饿，不吃……”
“爹，红薯不是给你吃的。”赵远征指着红薯上几个小窟窿眼，一本正经说道，“妹妹是想告诉你，粮食是被老鼠藏那里的。你看，这地方老鼠咬过。”
怪不得妹妹要用鞋拔子扎红薯呢，原来早料到他爹要把粮食交公。他的妹妹最聪明。
赵麦生顺着他的手指，果然瞥到了老鼠咬过的痕迹，“我没眼睛？要你讲！”
这小子就是见不得闺女对他这个老子比对他当哥的好，吃干醋。闺女多乖巧？哪来的那么多小心思？就是疼他这个爹好吧？
赵远征面不改色拨弄着藏裤兜里的鞋拔子，“所以，红薯、苞谷是老鼠拖来熬饥荒的，没啥来路不明。”
向来听话的儿子头一回顶撞了自个，赵麦生心里堵得慌，“天色不早了，你妹妹该饿了，赶紧做饭去。”
他袖子一甩，背着手进了东屋，静静地坐在床边半天不说话。
“你这是咋了？”
相处了近二十年，江春香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在公社挨骂了？”
她男人自从干了生产队长，一门心思扑队里，总盼着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可惜队里就那么点田地，任凭他想破脑壳，口粮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
肚子填不饱，公粮也交不齐，年年欠烂账。公社发物资先紧先进生产队发，他们挑剩的，才是黄沙坡的，这对黄沙坡来说，无疑雪上加霜，领最差的物资，种出更差的粮食，越交不上公粮，赵麦生在公社越不受待见。
“都习惯了。”赵麦生苦笑，将话题一语带过，“春香，小子们好像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