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扭扭捏捏的陳旭
我的親事,我爹壓根不著急,可陳旭不一樣。
他是咸寧侯府的世子,咸寧侯府世代鎮守西北,總有一日,他也會和侯爺一樣去西北。
戰場上刀槍無情,作為武將,應早些成親,留下自己的子嗣和血脈才是。
一時,我不敢再多想。
如今京城歌舞昇平,可這一切都是邊關的將士用性命換來的。
與其這樣,我寧可他平平安安的待在京城,哪怕做一個紈絝子弟。
只是我什麼也做不了,也幫不了他。
“哼,他終於知道女大不中留了。”陳旭吐掉嘴裡的野草,抬手在我的頭上胡亂揉搓了一番,說話時有些吞吞吐吐,“小丫頭,有,有些話等我建功立業了,再,再跟你說。”
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紙。
如今朝中局勢即將大變,而他也會重回戰場。
十五歲那年,他被父親送回京城,不到短短一個月,從一個年少有為的少年將軍變成了京城聞名的紈絝子弟。
當時京城的人都在背後嘲笑,咸寧侯的世子被京城的富貴迷了眼,是個連刀槍都提不動的人。
沒有人會在意事情的真相如何。
將他留在京城,不過是天子的意思。
他原本以為自己也會像父親一樣,令西北敵人聞風喪膽,一道密旨從天而降,將原本意氣風發的他打入地獄。
天子的猜忌讓他不得不從西北迴到了京城。
有他在京城,咸寧侯才會繼續在戰場賣命,而天子也會更加放心。
那時候,醉生夢死是真的,想念戰場也是真的。
那日她臉上的震驚神情讓他明白,原來並非全京城的人都用那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他想證明自己,想有朝一日風風光光的娶她進門。
“到底什麼話,還不能這會兒說了。”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將桌子上的話本子藏了起來。
陳旭說話時躲躲閃閃,還不敢看著我,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這真不像他的性子。
我印象中的陳旭何時這般扭扭捏捏了。
哪怕在南風館,我和宋采薇自不量力,替人出頭闖了禍時,他都將欺負我們的人一一打了回去。
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六皇子的人。
整個京城,連太子要避其鋒芒。
眼下,他這模樣,倒是我急上了,生怕他出了什麼大事。
“陳旭,你就說說,我保證不往外說。”
我急得扯住他的衣袖。
“這會兒不行,以後你就知道了。我該走了,以後想看其他話本子,儘管跟我說,秦臨淵能找到什麼好看的話本子,這種事,我比他熟多了。”
陳旭盯著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也是,咱們可是有一塊逛過青樓的交情。”
見他還能笑出來,我鬆了一口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後,十分認真地點點頭,同時對那種歲月無比懷念。
“別聽別人胡說八道,我,我其實什麼也沒有做。”
陳旭的臉紅得宛如秋季樹上掛著的紅柿子,神情略微不自在,嘴裡的野草也被他扔在了窗子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笑得格外曖昧,陳旭的臉更加紅了。
“知道就好,我真走了。”他抬腿走了幾步,忽而又折了回來,“我不是打不過練武場的那些小子們,就是不願跟他們糾纏,秦臨淵也真是記仇,從哪裡找來了這麼多人,纏得小爺心煩。”
想了想,他還是跟她說清楚,別人如何想,他不在意,可她不一樣。
“我哥說是為了歷練你,畢竟戰場上刀槍無眼。”
我沒撒謊,秦臨淵還真是這麼說的。
“我呸!他就是陰險狡詐,分明是公報私仇,哼,算了,一會兒小爺全部把他們打趴下。”
好你個秦臨淵,無恥!
陳旭這一回真的走了。
他輕輕鬆鬆就躍上了我院子旁的一棵桂花樹,翻上了院牆,很快青色長衫消失在牆頭。
我猛然記起了一事,他上個月讓我給他做一個扇套子,我當時應了下來,這些年,他替我尋了不少話本子,我正愁不知道要如何答謝他。
而如今他進了軍營,扇套子只怕是用不上了,於是我前幾日又給他打了一個劍穗,剛才光顧著說話,卻忘記給他了。
“下回吧。”
望著不遠處的院牆,我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
一道清冷的嗓音將我的視線拉了回來,我側著身子,悄悄將桌子上的稿子往桌子底下扔。
他,他怎麼來了?差點就被他發現了,我的兩個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沒,沒什麼。”
她又在說謊了。
剛剛明明有人來過。
“你剛剛把話本子忘在我那兒了。”
秦臨淵將話本子放在了桌子上,的確是我剛剛帶過去的那本。
“謝謝哥。”我暗自鬆了口氣,“哥,太子回府了?”
從前她每每提起太子,他總會有幾分不自在,甚至是不高興。
如今知道她對太子並無想法後,再聽她提起太子,他的心波瀾不驚。
“嗯,剛走。外頭風大,別老是站在窗前。”
秦臨淵看了一眼窗外,我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根野草掉在了窗子上。
我正欲將野草撿起來,秦臨淵已經捏在手裡了。
秦臨淵心下一緊,他又來過了,若不是進了軍營,只怕他也上門提親了。
看樣子,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秦臨淵手中的野草無聲中斷成了兩截。
“我哪有那麼嬌氣,吹一下風而已,不會有事的。”
每回病好以後,秦臨淵總會讓我在府裡多養幾日,才肯放我出府。
不僅如此。
每回我病倒後,他連太子府也不去了,還一直陪著我,直到我可以出府為止。
我很感動,同時也很想念外面的日子。
他不說話,冷著一張臉,望著不遠處的桂花樹,我偷偷瞅了一眼散落在桌子底下的稿子,心底不由得發虛。
想了想,悄悄伸出右手,一點一點地順著桌沿,挪到他的身旁,碰到他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後,我伸出小拇指嘗試著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這是我們小時候常玩的遊戲。
那年我們都還小,我又貪玩,每回玩到天黑才肯回府,又害怕被爹罵,就會溜去他的院子裡避避。
不僅可以躲過我爹的責怪,還能在他那裡蹭吃蹭喝。
每回去他那裡,他的桌子上永遠都有我最愛吃的桂花糕,偶爾還有八寶鴨和紅燒肘子。
那個時候,他不是看書,就是在練字。
我是個坐不住的,將桌子上的東西一掃而光後,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屁股底下的椅子上就跟長了釘子似的,扎得我渾身難受,不停地挪來挪去,可他跟沒瞧見似的,一個眼神也不分給我。
那會兒我還不害怕他,更不擔心自己會被罰。
於是趴在桌子上後,悄悄用手輕輕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見他紋絲不動,我不肯就此罷休,又故意用自己的小拇指去勾他的小拇指。
直到我試探了好幾回後,他才會用小拇指緊緊勾住我的小拇指,表情有些無奈,我偏著頭,衝他咧嘴一笑,笑得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