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4章 鲛尾熠熠生光辉
“什么？”徐骐张大了嘴巴。
他那个妹妹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蛮横霸道，如果强行带走她喜欢的东西，无异于自找麻烦，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完全拿不准徐芝芝的脾气。
徐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她的东西是她的，我可不敢要。”
同时他心里也暗想着，赵蓁真是蛇蝎心肠呀！要什么不好，竟然要徐芝芝的东西，她肯定是想挑拨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
“好啊，骐骥侯先前给我下的战书好像还在，明日我就拿在手上往大街上走一圈，展览展览，到时候临安城所有人都会知道，骐骥侯不仅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是个大话精。”赵蓁笑了笑。
中邪了中邪了，方才赵蓁这个恶毒女人笑的那一刻，他竟然觉得真好看，差点恍了神！
徐骐垂眸思索片刻后，在被徐芝芝骂得狗血淋头和被整个临安的人看笑话之间做出来抉择，痛定思痛，摆出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罢了罢了，反正也是我侯府的财物，一只鲛怪而已，她要是喜欢，到时候问叔父再讨要一只。你回去等着，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齐王府！”
“明日？”赵蓁否决道，“你那个好妹妹可不一定会让他有命活到明日，等会儿篝火宴上就你就得把他送到我身边。”
“赵蓁，你用不着这么咄咄逼人吧！”
“哎呀，那纸战书好像还在我这里收藏着呢……”
“赵蓁，痞子，无赖！”徐骐气很是生气，但是战书这个把柄是他亲自送到赵蓁手上的，他不得不认栽。
将双手负于身后，赵蓁迈着从容淡定的步子走开了，只留下徐骐在原地凌乱。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和人相处的一种感觉，徐骐这种喜好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最重义气和承诺，答应了的事情从不反悔。而曹子顾，他是君子中的君子，理应更加一诺千金，可是当他让仆从递上悔婚书，自己甚至连面都没露的时候，赵蓁像是早有心理准备，她知道他最是敬爱他的父母，断然不会为了她去承受众叛亲离的代价，解除婚约倒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曹子顾……不提也罢。
篝火宴上，人们在烤架上烤着今天打来的猎物。
“新鲜的鹿肉，阿蓁，来尝一口！”蓝迦叶撕下一只鹿腿，递到了赵蓁面前。
赵蓁接过，豪爽地咬了一大口：“不错。”
“阿蓁今日的百步穿杨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咯，这些年来，好像从未见过你拉弓射箭？”
“做人不能太高调，年轻一辈的赛事都让我拿了魁首，别人岂不是都没机会了？”赵蓁张口就来。
“那今天呢，今天为什么高调了？”
“为了一个赌约。”
那是一个她本来觉得无聊，并不打算践行的赌约。
蓝迦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谈论着八卦道：“对了，你离京这些日子，阿虞和新科探花郎成了亲，阿虞原本让驿站的人快马加鞭给你寄去了喜帖，没想到最后你没来。倒是徐骐怪得很，阿虞并未请他，他却自顾自地登门送礼，三句话还不离你，总是打听你的动静。”
“徐骐？”赵蓁轻轻一挑眉，她竟然不知徐骐对她的胜负欲这么深沉，“手下败将，想找到我一雪前耻罢了。”
“还有啊，之前子顾他和罗家小姐的婚期，因为种种原因一直耽搁了，也许下个月他们就会……”蓝迦叶察言观色着，犹豫着把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就会成婚了。”
赵蓁停下了咬肉的动作，听到这个消息后如鲠在喉，她都躲出去七个月了，他们怎么还不成婚，非要当着她的面，大张旗鼓地成亲给她看么？
“与我无关。”她将没吃完的鹿肉放到侍人端着的盘托里，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开了一坛好酒，先是给蓝迦叶的碗里盛满后，再往自己的碗里倒上。
赵蓁豪饮一大口酒，擦了擦嘴：“说到阿虞，她今日怎么没来？她不是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了么。”
“阿虞有了三个月身孕，正是要小心的时候，不敢长途跋涉，我要当舅舅，你也要当干娘了！”蓝迦叶举起酒碗与她碰了碰，以示干杯。
就在这时，两个仆从打扮的人牵着一个奴隶走了过来，问候道：“郡主万安，小侯爷万安。郡主，这是骐骥侯让我们交给你的东西。”
这阵仗引来篝火宴上其他的围观群众纷纷侧目，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怪异的景象：闪闪发光的黄金项圈套在一个身形瘦弱的奴隶身上，那个奴隶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几缕墨绿色的发丝掺杂其中，像海草一样，怪异得很。
谁家有这么变态的爱好呀？噢，是饶安郡主呀，那没事了，众人纷纷扭过脸去。
“这是什么人？”群众窃窃私语。
“不知道啊，看起来像是奴隶，可奴隶不应该帮着做苦力么，怎么像猎犬一样，用个项圈套着出来溜？”
“是送给饶安郡主的礼物吗？她好这一口？”
……
“钥匙。”赵蓁对那些杂谈充耳不闻，伸出手问徐骐的家仆要钥匙。
家仆送上一个盒子，里面有钥匙，有徐芝芝之前使的带刺的鞭子，还有一柄拔鳞的钳子，上面沾了亮晶晶的鳞片，还有一点点血迹。
“县主说，这些都是这个奴隶的东西，一并当人情送给郡主了。”
赵蓁没有带自己的仆从过来，蓝迦叶的小厮见了，便识趣上前代为接过，并把赵蓁要的钥匙放到了她的手心上。
赵蓁俯身为这个鲛人奴隶解开脖子上的项圈，她的手指是温热的，触及他冰冰凉凉的脖颈时，他感受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暖意。
海水是冷的，海风也是冷的，来到陆地上后，锁链和项圈是冷的，抽到身上的鞭子也是冷的。
她手指的触摸，就像他从水面浮出来，被阳光照耀到的感觉，他贪恋这样的温度。
可是他悄悄一抬眼，看到的就是众人看好戏般的目光，他无地自容，只能深深埋下头去，在陆地人类的眼里，他是卑贱的。
赵蓁为他开了锁，将项圈扔到一旁，小厮赶紧拾起这黄金重工打造的项圈，小心翼翼地放到锦盒里去。
夜里更深露重，这种露天的宴会一般都会在地上垫上毛毡，再放置几张薄毯给容易受凉的人遮盖，赵蓁目光搜寻了一会儿，拿起一沓折叠得整齐的薄毯，展开抖了抖，将这个瘦弱的小奴隶从上而下裹住，打横抱了起来。
还好，他虽然身量较长，但非常非常地瘦弱，所以不算太重。
有毯子裹着，谁也看不见他的脸了，他也不会因为被太多人注视而感到害怕。
“蓝兄，我先走了，你慢用。”赵蓁也不需多解释什么，即使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也不在乎，只自顾自地走出猎场。
蓝迦叶砸吧着嘴，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唉，没想到连阿蓁也耐不住寂寞，天底下像我这么冰清玉洁的好男人实在少见了。”
马夫为赵蓁牵来马车，欲要上车前，那个小奴隶忽然拨开挡在脸前的毯子，拉住她的袖子，直勾勾地盯住她，小声地开口道：“兔子。”
赵蓁想起来了，她比试骑射的时候，把小兔子托付给一个侍女代为照料了。
将他安置在马车内后，赵蓁道：“等我一下。”便折回身去寻找那只兔子。
只见篝火宴上，徐芝芝的手里抱着那只兔子一脸不高兴，地上跪了一名满脸惊恐的侍女，侍女不停地磕头求情：“县主体恤体恤奴婢吧，这是饶安郡主的兔子，不可以拿走的啊……”
“本县主要带回去养它，是这只兔子的福气，你少拿赵蓁来压我！”
赵蓁徐徐走到她们那一块地方，伸出手，姿态非常地高傲：“还给我。”
徐芝芝自然不肯：“徐骐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帮你诓骗了的我的鲛怪便罢了，你现在连只兔子也要跟我抢？”
“这本来就是我的兔子，徐芝芝，你最好马上还给我。”
徐芝芝急得满脸通红，举起小兔子欲要往下摔：“我摔死它也不给你！”
赵蓁捏住她的手腕，力道越收越紧，直到她终于受不了了，松开了手，小兔子稳稳当当落在了赵蓁手心里。
“我讨厌死你了赵蓁，你就喜欢抢我喜欢的东西！”徐芝芝抹着泪哭着跑开了。
赵蓁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一只小兔子而和徐芝芝再次结怨，她明明最怕多事招惹麻烦，而现在……
她摸了摸手里这个温温热热的小东西，摇了摇头，往猎场外走去。
上了马车后，她如释重负般坐了下来，背靠着车厢，却发现车里的鲛人是保持着跪姿在等着她的。
“跪着做什么？”她试图把他拉起来，让他坐着。
可是他僵硬的肢体告诉她，他好像不会坐，他只会跪着。
难道自从他来到陆地，尾巴化作双腿后，就一直被人奴役，让他跪和爬行么？
罢了，不管他了，要跪就跪着吧。赵蓁这一天太累了，便闭目假寐，骑射时的惊险还历历在目，她实在佩服那时的自己，是怎么鼓足力量射了八箭的？
而裹着薄毯跪在地上的鲛人奴隶，以为是自己的愚笨惹她不开心了，她才不理会自己，心下泛起一股紧张来，他本来一心求死的，而现在，好像不是那么想死了。
大概是因为觉得活着有希望，有盼头了吧。
他偷看着她的睡颜，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心里藏了很多秘密的人，她背负了很多东西，所以她心里很不快乐。
人类知道鲛人眼能泣珠，能纺鲛绡，身体可融作长生烛，却很少有人知道，与鲛人对视，鲛人便可以看到人内心的世界。
他看过徐芝芝的眼睛，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热情地想要跟周围所有的人说话，可是没有人理她，她又哭又闹，可是还是去没有人理她，于是她拿起棍棒，疯狂地攻击别人，终于，人们开始注意到她了。
而在赵蓁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腹部插了一支羽箭，在雪地里艰难地瑀瑀独行。
她的世界，除了她自己，漫天大雪，还有那支羽箭之外，什么都没有，颜色只有单调的一片白。
在鲛人眼里，白色是很孤独和寂寞的颜色。
目光渐渐移到她的手掌，小兔子在她的掌心里安然睡着了，看到莹莹如玉的十指，他觉得，就算以后这双手永远不会再触及他，他也会一直记得今日她为她解开锁链时手指的温度。
马车颠簸了一路，终于到了齐王府，赵蓁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问他道：“你会走路吗？”
他紧张地摇了摇头。
无奈，赵蓁扒开他身上的毯子，随意将毯子扔到一边，将手里的小兔子交给他：“拿着。”
她刚醒时看着脾气不是很好，他不敢不拿。于是他伸出手，接过那只小兔子。
赵蓁打横抱起他下了马车，王府的大门打开了，她一路脚下生风般朝着玉华池那里走去，九九见她回来，亦跟了过去，好奇问道：“阿蓁，这是什么人啊？”
“南海鲛人。”赵蓁言简意赅。
“啊？噢！我知道了，你想养一只鲛人，让他每天哭出好多好多颗珍珠，这样我们就发财了是不是？”
赵蓁给她一记眼刀，一脚踢开玉华池的院门，院内一座露天水池，冒着热腾腾的轻烟。
玉华池是一座温泉，母妃尚在时最喜在这里沐浴，后来母妃故去，父王就叫人封了此处，而今已经荒废了十九年，遍地杂草丛生，枯木落叶飘零得到处都是。
她记得徐芝芝说已经拔光了他所有的鳞片的，还是先看看伤势吧。
“把兔子给九九拿着。”赵蓁吩咐道。
他不敢不从，九九接过小兔子，噗嗤笑出声来：“你去参加围猎，就抓回来这么个东西？”
赵蓁甩给她第二记眼刀，九九识趣地闭了嘴。
接下来赵蓁轻轻地把他放入池水里，慢慢地，她看到他本来黑绿相间的长发，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墨绿色，他的眼睛也变了色彩，从濯黑澄澈到碧蓝如海，月光下，他宛如水莲。
还有……这过分长出一截的虎牙是怎么回事，是他的獠牙吗？看着不是很凶狠，反倒有些可爱。
他鲛人形态时的面容，比在陆上时多了几分诡秘和妖异。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生物，从前书里写的因为太过美艳，而害的君主亡国的鲛人美人，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把你的尾巴给我看看。”赵蓁命令道。
他撑着身子爬上了岸，晶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出熠熠星光，片片鳞片比世间最美的宝石还要闪耀，弧状的尾鳍荡起一道晶莹透亮的水帘，通体晶蓝的尾巴人赵蓁看痴了眼。
九九直接激动地叫出声：“哇……”
这样的场面未免有些太震撼，鲛人的尾巴……竟然这么好看的么？
她忽然理解前朝豢养鲛人的贵族们了，哪怕只是用作观赏，都能心情好上一整天。
他的尾巴确实缺失了一处鳞片，像是被生生拔掉的，不过也不像徐芝芝说的那样拔光了他所有的鳞片，看来徐芝芝是故意夸大其词。
他乖顺地把尾巴展露出来，上一个给他下达这样命令的人还是徐芝芝，因为花萤节晚上的事情，他惹她不高兴了，她本来非常生气地要拔了他所有鳞片去装饰衣裙，可是拔了一处后，她忽然又让人住了手，恶狠狠地问他，他是不是更希望赵蓁当他的主人，他没敢说话，她便叫人把他的头发拿绳子悬在梁上吊着，三天三夜不许睡觉，也没有继续让人拔他的鳞片。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遭受什么对待，她也是女子，她也会像上一任主人那样……要拔了他的鳞片去点缀衣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