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4章 有人懂的孤单
涂苏一溜烟逃回了山洞。
老头儿依旧不在。这让他很生气，烧起篝火，将那剩下的半只山鸡子吃得骨头都不剩。
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始终萦绕在心头，仿佛黑暗中仍有一双眸子在盯着他。
他脖颈一凉，打了个哆嗦，慌忙给火堆添上一把柴火。
温暖的火光将他的脸庞映得通红，也驱散了心头的少许阴霾。
他抵着洞壁的角落心神不宁的休息了一个时辰，在篝火快要燃尽前，手忙脚乱的逃离了山洞，去找那新鲜的野麂子胞衣。
太阳南照时，他终于拿到了新鲜的野麂子胞衣，又着急忙慌的猎了试炼所需的猎物便马不停蹄的奔回月落村。
一路上迷迷蒙蒙，浑浑噩噩，总是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路边的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吓一跳。
“不怕不怕！你可是小九啊！月落村的小神童！离神境的修士！有梵天大神的庇佑！马上就到家啦，不怕不怕——不——咦——”
他本想给自己壮壮胆，可却是越说越害怕，越说越觉得背后那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近的快要搭上自己的肩膀了。他心头一凉，哇凉哇凉的，突然拔腿就跑，快成了一阵风，一溜烟，一道残影。
终于，当他远远看见月落村的木头栅栏，看到一大群人背着弓箭站在村口时，他本以为悬着的心终于能落地，获得踏踏实实的安定。可就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啊啊啊啊！爷爷！阿爸！阿姆！”他扛着猎物飞也似地，不要命般的冲向村口。
村口，一位身材高大，腰背微驼，满头银发的老翁向他张开了臂膀。
“爷爷！”涂苏丢下猎物扑进老翁的怀抱。
“哈哈！好孙儿！你可是让爷爷好担心呐！”老翁眉开眼笑。
涂苏回过头望了望空无一物的来时路，紧绷的肌肉顿觉松软，深深吸了口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可怜兮兮的蹭着老翁的胸口：“爷爷，林子里可危险可危险呐，小九儿差点就回不来啦！”
“哈哈哈！”老翁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摩挲着他的小脑袋，“小鬼头，爷爷还不知道你？快去，跟大长老汇报下试炼的结果。”
“好嘞！”涂苏立马一个转身，离开老翁的怀抱，蹦到一旁一位胡须花白、面色红润的拄拐老人跟前，朗声道，“大长老爷爷，月落村第三千四百二十一代，涂东篱之孙、涂重山之子，涂苏，完成试炼，猎获蛮豺一头、蛮獾两只，请大长老查验！”
“哈哈哈！爷爷已经看到了，小涂苏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大长老两撮眉毛高高翘起，开怀大笑。
大长老话刚说完，身后的人群就一窝蜂涌了上来。
一个高大汉子抱起涂苏，将他高高抛起落入人群中，人群欢呼着将他接住，再一次高高抛起。
“嚯吼！嚯吼！嚯吼！”
“月落村呐！嚯吼！”
“梵天庇佑！嚯呀！”
“有猎人呐！嚯吼！”
“子孙涂苏！嚯呀！”
“本领高呐！嚯吼！”
“完成试炼！嚯呀！”
“长大成人！嚯嘿！”
“保护村子！嚯吼！”
“长大成人！嚯嘿！”
“世代繁昌！嚯——呀——”
“世代繁昌！嚯——吼——”
“嚯吼！嚯吼！嚯吼！”
整齐厚重的号子在山谷内响起，一重又一重，一浪又一浪，震得那鸟雀呼啦啦齐飞，震得那群山轰隆隆作响。
“小九哥！小九哥！”
孩子们兴奋的手舞足蹈着，高叫着，雀跃着。
这是猎人的成长仪式啊！
这就长大了？这就长大了啊！
“我长大啦！”涂苏张开双臂狂喜尖叫，一路的恐惧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我长大啦！”
好一阵欢呼后，大家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他带回来的猎物上。
“阿爸阿爸！好大的蛮豺和狐獾！”泉山叫道。
刚刚将涂苏抛起的男子走上前将蛮豺和狐獾拎起来颠了颠，笑道：“够四张大皮子了！”
他又拿起兽皮袋中几块尺许大小的黑色石块，入手颇沉：“咦，这是什么？”
“大荒叔，我看一下！”涂苏眼神一亮，抓在手里，“咦？我明明没找到啊。”
“小九，你说什么？”大荒疑惑道。
“没事没事！”他赶忙拿起一块石头，走到拄拐老人面前，“大长老爷爷，你不是说村子那些锄头不经用吗，我发现了这个，可是比咱的青铜硬多了，不晓得能不能用得上。”
大长老接过去仔细端详了片刻，激动道：“是它，就是它！小九儿，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啦！”
“大长老爷爷，这是什么？”泉山好奇问道。
大长老大笑道：“这是黑铁！是比咱用的青铜更加结实耐用的金属！有了这！咱的锄头用上五年都不会坏！咱的箭头和猎刀会更加锋利！”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嘿！有用就好啦！”涂苏满脸开心，已猜到这黑铁矿石怎么会出现在兽皮袋里了。一定是老头儿搞的鬼。
什么嘛，人影都没见，一点都没把我这徒弟放在眼里嘛！
他撇撇嘴又取出一个用树叶包裹起来的兽皮袋，递给人群中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阿婶，我给找到了一个野麂子的胞衣，给你补补身子。”
妇人接过去却没有打开，她看着眼前这张小脸，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慢慢重叠到一起，似乎就成了一个人。她擦擦眼睛，轻轻摸着他的脸庞，轻声细语道：“好伢儿，婶儿谢谢你。”
“嘿嘿，没事！”他憨憨地挠挠头。
他再取出一捧用泥土裹住根茎的植物递给大长老：“这是能治阿麽长老骨痛病的南均姜，我也挖了些回来。”
“小九儿，你这南均姜是在那处山崖下找到的？”一位佝偻老妪从人群里步履蹒跚地走出来。
“阿麽长老！”涂苏惊讶道，“你腿不痛了吗？”
“阿麽的好伢儿！阿麽不痛了！”阿麽长老走到他跟前，伸出粗糙温暖的手覆在他的小脑袋上，“好伢儿，阿麽老了，总要去见梵天大神的。你可晓得，那山崖是蛮鹰的窝，那可是连蛮熊都不愿招惹的蛮兽，你万一要是被它发现可怎么办！”
涂苏挠挠头笑道：“阿麽长老，我这不好好的嘛！”
“小九儿，你这次不光完成了历练，更是给族里带回了好东西，你说，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大长老问。
涂苏又不禁回想起黑林的遭遇：“我想去海边看看。”
大长老一愣：“海边荒废很多年了，也很危险，你怎么会想去那里？”
“大长老爷爷，现在林子里蛮兽越来越凶，咱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那里了。”涂苏道。
大长老沉思了会儿，对身旁涂苏的爷爷道：“东篱，你是族长，你说呢？”
“小九说的对，这些年林子里越来越凶险，是得留条后路。百年前那片渔场，出产过不少鱼获。小九儿天赋这么好，不如试试把那片渔场捡起来。现如今存粮能撑到秋末，我看不如等下个月今年其他几个伢儿也完成了试炼，让重山和大荒领着他们一起去看看。”东篱道。
大长老看看众人，点点头：“也好，那就这么定了！”
又转身对一身着葛布粗衣的妇人道：“寒池，你是小九阿姆，这几头猎物就你来处理吧！”
人群散去。回到家里，涂苏坐在凳子上一个劲的傻乐。
“小九，怎么了？”寒池问。
“阿姆，我长大了诶，我才七岁就长大了诶！”他傻呵呵道。
“长大就那么开心？”寒池笑问道。
“开心呐！长大就能帮大家做好多事了。”他仍合不拢嘴。
寒池望着他，眼神黯然，慢慢蹲下身，心疼的摸着他的脸：“伢儿，这些年孤单不？”
涂苏蓦然愣住，呆呆望着妇人，委屈心酸一股脑涌上心头，两行泪控制不住的淌下来：“阿姆，你晓得啊？”
寒池将他搂进怀里：“你是阿姆的伢儿啊，阿姆怎么会不晓得。我伢儿懂事，阿姆都看着呢，大伙儿也都看着呢，我伢儿和大家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长得快，力气大，本事也大。”
原来——原来有人一直懂他啊——
涂苏嚎啕大哭。
门外，一皮肤黝黑的汉子和东篱抹抹眼睛。
“阿爸，我儿子厉害不？”
东篱眼睛通红，哼哼道：“是我孙儿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