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兄又如何
沈长苏笑盈盈的,毫不畏惧地与这位小霸王对视。
沈长夷有没有这样的觉悟不重要,重要的是沈问石实在是一个恣意妄为的独断者,没有人有把握可以揣度他。
沈长夷可以对万剑庄的任何人呼来喝去,打骂由心,但这个人不能是刚被沈问石领进演武场,传下拳谱的女儿。
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沈长苏就得到了她想要的。
她不会畏惧他了。
而在所有人眼中,沈长苏不会畏惧于沈长夷,自然只有一个原因。
她身后站着沈问石。
她要造的势从她进演武场开始逆转,而真正要成型则得靠这位大兄来成全。
你看,就连万剑庄的少庄主都不得不意识到她的威胁,就连万剑庄的少庄主都不可撼动她如今的位置。
就连万剑庄的少庄主,都还进不了演武场。
哦,对了,谁又规定了万剑庄的少庄主就一定得是大公子,不能是大小姐呢?
沈长夷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妹妹。
他不懂,但不妨碍他意识到这对他来说会是一件很失败的事情,这同样也不妨碍他发怒。
他发怒,鞭子不能抽向沈长苏,便依然只能落在滚成一团满身血污的明欢身上。
“沈长苏你现在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逆我!”
“大兄拿下人撒什么气?”
沈长苏护至明欢身前,抬起胳膊替他挡下这一鞭,一双乌黑的眸子回看沈长夷。
这一鞭可不轻,小姑娘白生生的胳膊上肿起一圈带着血痕的伤口。
丫鬟们顾不得害怕沈长夷了,一窝蜂簇拥过来,尖叫着去请宁神医。
然而沈长苏并不着急,她年纪幼小,生得温软可爱,纤细的身躯里面却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力量,明明伤口疼得发辣,她却依然只盯着沈长夷看。
沈长夷当然知道打不得她,可是打不得也打了,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得把鞭子一扔,强撑了一股气势依然斜靠在太师椅上,紧紧闭了嘴巴,眼珠子飘来飘去也不敢瞧沈长苏一眼了。
乍然躲过一劫的明欢则瑟瑟地躲闪着眼神去觑这位从不被大家放在眼里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好像突然就有了一个强势的具象的模样,不再只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庄主女儿的符号。
她是坚韧的,是聪慧的,是有底气向小霸王沈长夷叫板的,万剑庄的主人之一。
她甚至去拦沈长夷的鞭子,即使这一鞭为下仆落得皮开肉绽。
小姑娘宛然笑着,没有为伤势惊慌,也不为乱成一锅粥的仆婢开口,自顾自的答着来自沈长夷的挑衅。
“大兄是凭什么来教我做事的呢?我的拳谱是父亲今日亲自赐下的,他允诺我日后传我真武,而大兄你……”
“还记得有多久没见过父亲了吗?”
她说话与羞辱也无异。
沈长夷却不敢再发怒了,顶着一双怒到喷火的眼睛,却只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跑来给了沈长苏一鞭子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他是没有资格管沈长苏的。
供奉会向着他哄着他纵着他,图的是未来能从他这里获得的利益。
但他的权威他任性的资格只来自父亲。
不巧的是,沈长苏和他叫板的资格同样来自父亲。
从传武来看,父亲已经选了沈长苏不是吗。
沈长夷的神情在怒与愁之间交替,唯独想不到是自己不敢开口向沈问石请求学武所致。
混乱的局面没有持续很久,是卫不欺抱着剑到了。
他只说了一句好吵,便一言不发地站在小姑娘身边,斜着眼睛去看沈长夷,看起来好像因为不爽随时会给他一剑。
沈长夷不敢摆谱了,软着筋骨从太师椅上下来,老老实实低头站着。
他是挨过卫不欺的打的。
不止一次。
这位主可是个不认人不识时务的,沈问石的儿子也照打不误。
至今沈长夷想起挨过的毒打还隐隐觉得腰腿做痛。
沈长苏乖乖唤人,“小师兄。”
卫不欺冷冷瞥向沈长夷,“好说,明日不帮你把这兔崽子骨头折个十几遍都对不住你喊的这声小师兄。”
沈长夷哪敢答话啊,警告的目光略过一个个仆役,示意他们不准外传,咬着牙不敢做声。
沈长苏已经不好招惹了,沈问石不问俗务还能遮掩,谁知道这尊大佛居然也给她撑腰。
一夕之间,沈长夷觉得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了。
而随着宁神医的到来,更是给沈长夷如今面临的险境倒了一把油。
“七岁的小姑娘你也下得去手!真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他当然有资格喝骂这位小霸王。
这一句心狠手辣的评语甚至有可能断绝沈长夷的继承人之路。
宁神医是早些年沈问石亲自请回来的奇人,在江湖有鬼手之称,毕生与奇毒异症为伴。
结果来了这里以后异症没见着多少,还要给这混账东西收拾烂摊子。
小姑娘可怜,昨儿才大病初愈,今天颠颠的跟着沈问石习武,还没能歇上一口气,又被哥哥打伤了。
因此在把沈长夷臭骂得不敢抬头之后,宁神医对待沈长苏可谓春天一般的温暖,逗孙女似的安慰她。
“别怕这伤包扎得丑,老朽给你画几只蝴蝶,痛痛飞飞啊~”
说罢还真就提笔在包扎伤口的白色细布上画了几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十分地传神。
宁神医捋着胡子,甚是自傲,“没有小姑娘不爱这个的,就是我那老婆子当年也被这一手哄得开开心心~哼哼~”
沈长苏谢过宁神医,便见沈长夷没骨头似的耷拉着脑袋缩在后面,想来这一日对他来说是过于残酷了。
他不能惹的人也就有数几个,结果因为沈长苏莫名就招惹了两个。
现在说自己无意伤到妹妹也不会有人听他的,毕竟他跑到沈长苏的房门口这里扬鞭恐吓是事实。
而且沈长苏给出的灵魂质问属实是伤到他幼小的心灵了。
多久没见过父亲了?
他哪里知道。
他又不是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生母是早年间父亲的随侍丫鬟,死得又早,连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他能自傲的不过是投胎生做了男孩,还投得早,生做了大公子。
可再没有比今日更清晰的迷梦破裂了。
他沈长夷才是始终没有被任何人在乎过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