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试探
“陛下!”
刘一燝起身就要跪倒,朱由校赶忙上前搀扶,屋外的侍卫听见动静也连忙跑了过来,轻轻叩着门扉。
“无碍,刘学士年迈,坐歪了,无须进来。”
听到门外声音逐渐远去,刘一燝也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回归身体,心中也开始出现各种对策。
刚才朱由校那一问,给他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在说袁应泰的事情?分明就是在说他们文官有误国之心!
自从方从哲被赶走之后,京城文官之首便是他刘一燝,这么说不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烧吗?
“陛下,老臣着实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若……”
“刘学生休要说些请辞的话,没人记载,咱们君臣放松些。”
朱由校呵呵乐着,眼眸深邃。
他虽然做过很多情报方面,甚至暗杀的脏活儿,可是对于战争,他真的很不了解。
但是再不了解,他也知道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刻,不能把大量的外来人员放进自己的防御阵地当中!
前些日子,王安读奏折的时候,他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这个袁应泰,为什么会在局势紧张的时候,做出把辽东蒙古的难民全部吸纳入城的好活儿?
还说要让这些人参与守城?屁!不斩门闩,开城门算大明积德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这些难民真的忠诚,真的不会背叛,那他袁应泰就守得住了?
到时候后金围城,米粟难进一粒,城中的军粮是给明军吃,还是给难民吃?
一想到这里,朱由校都觉得头皮发麻,这么一个大慈大悲的官员,竟然经略整个辽东。
难怪在他的记忆当中,天启元年大明丢了整个东三省的地盘,而这地盘,后来也成了后金崛起的基石!
他低眼看了看正在斟酌的刘一燝,心中对此事的猜想已经有了十之八九。
明朝党争激烈,这个他是知道的,而年前方从哲的倒台,很明显是由他便宜老子泰昌帝一手扶起来的东林党所为,方从哲之后,熊廷弼紧跟着被革职还乡,这很能说明问题。
想来也悲哀,似乎每一个封建王朝到了尽头都是这样,明明危险是在边境,可是根源却在庙堂!
朱由校不知道熊廷弼行不行,但是至少根据与其相关的奏折来说,他是一定比大慈大悲的袁应泰要行!
“刘学士?”
“陛下,臣有些失神。”
刘一燝恍然,谨守心神,犹豫着开口。
“陛下,以文制武,乃我大明国策,这是祖宗法制,不能改变啊……”
刘一燝眼看着面前的天启面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只是没有开口反驳什么。
“那么,刘学士是觉得,让袁应泰过去是对的?”
此时的刘一燝已经渐渐反应了过来,心中不免咀嚼一个问题。
面前的这位少年天子,到底是在指什么?
如果说是指责用袁应泰经略辽东,那当初擢袁应泰的折子可没有被批驳!
那么,他真的是要反东林党?
刘一燝微微抬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朱由校的全貌,便谨慎地低下了头。
他觉得不可能!
朱由校是什么人,他可太清楚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
刘一燝心中,魏忠贤的模样再次丑恶几分!
“陛下初掌大宝,对辽东的局势还不熟悉,老臣先与陛下说明白了,陛下自然明白为何用袁应泰,革熊廷弼。”
刘一燝重拾不动如山的心态,开始侃侃而谈。
“陛下,先是说这熊廷弼,熊廷弼经略辽东时日已经不短,可是一点未见效果,我大明自铁岭、开原一退再退,如今已经是要连辽阳,沈阳都丢了的地步,如此重责岂能托付此不忠不义之人?”
“陛下须知,就是到了天涯海角,我大明的百姓心中也是常常有着陛下,可熊廷弼此一退缩,眼看着似乎没什么问题,那退缩之后,建奴再来,岂不是还要退?长久以往,辽东百姓怎会还有拳拳报国之心?”
“而袁应泰,擅牧黎民,曾经在河南任职兴修水利,休养农田,乃一位贤臣也,至于陛下所说知兵不知兵,袁应泰非是死板之人,当年也曾和老农一般谁在田间,去了辽东,不知兵也知兵了。”
朱由校轻轻拧眉,却并没有反驳这些。
确实,袁应泰并非什么百无一用之人,即便是他在辽东的对策,在和平时期也是正确的,只有不断招揽百姓,才能提升国力。
可问题就在于,努尔哈赤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怎么还能那样做?!
更何况,他今日本来所愿,便不是打下袁应泰,换上熊廷弼。
或者说,这不是他的直接目的。
“刘学士,那袁应泰,还可以换下来吗?”
刘一燝听了,心中迅速琢磨。
凭心而论,他不愿意,他觉得这件事是不行的。
袁应泰确实是有才能的,而且常年处在第一线,应该也能守好辽东。
最重要的是,他是东林党的人,这代表着辽东还在东林党手中!
可是,朱由校今日的言论迅速在他心中过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是面前的皇帝似乎对袁应泰很有意见!
这时候不妨先稳住皇帝,哪怕之后非让调换,朝中一起申明利弊,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顶着!
“陛下,老臣以为,袁应泰既无过错,又有才略,不应调换。”
就在朱由校刚要皱眉的时候,刘一燝却再次开口。
“不过,既然陛下担忧其不知兵,那另换一武将勋贵前往经略也未尝不可,只愿陛下安心。”
“大明江山,固若金汤!”
“呵呵,刘学士。”
朱由校轻松起身,走过来扶起刘一燝。
“刘学士这话说得爽利,放心,朕没想要换下袁应泰,只是心中有些疑虑罢了,朕躬谢刘学士解惑!”
“陛下使不得,为陛下答难解惑本就是臣子天职,何谢之有……”
君臣二人又客套半天,刘一燝这才慢悠悠倒退出暖阁,转身向着宫外走去。
“老狐狸一只,但是,也可以用一用,就算是东林党,他也不是什么铁杆分子!”
朱由校继续坐回椅子上,右手几指轻轻叩响把手。
而门外的刘一燝却挣脱开过来询问的魏忠贤,冷哼一声便在后者莫名其妙的眼光当中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