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志在中国
神父他们听了不知所措,舌头像是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桑丘打破了沉默,一脸认真地问:“不过,先生,中国在哪里啊?离咱们这到底有多远啊?”
理发师连忙说:“我听说中国在地球的另一边,人只要一直往东走,走着走着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脚朝天脸朝地,那就是到了。”
桑丘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学士接嘴说:“这是没有根据的话。早已有人去过中国,那里跟咱们这一样,人们头顶着天空,脚踩着大地,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
理发师说:“您说的早已有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学士说:“距今两个世纪前,有一个意大利人叫马可波罗,他仅凭着一双脚,走呀走呀,一直往东走,终于走到了大陆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庞大的帝国生活着无数百姓,他从那里带回无数的珍宝和丝绸,并写了一本游记。正是读了那本游记,咱们伟大的航海家哥伦布才下定决心说:‘我会向西航行,也许我能找到大西洋里迷失的安定列斯群岛,或者再往西一直航行,说不定能到达意大利人所说的富饶的帝国,毕竟世界是圆的。’经过几十年的探索,现在谜底已经揭开了,西班牙的航海家已经证明马可波罗描述的庞大帝国正是中国。”
桑丘直拍大腿感叹道:“毕竟是学士啊,要说人还是要多读书呢。”
隐身的冷于冰听了忍不住一笑,心里说道:“可不是嘛,桑丘,连神仙都是要多读书的呢。”
理发师有点看不惯学士卖弄学识,故意说:“可是,那些书本上的东西也不见得可靠,毕竟还需眼见为实。”
学士冷笑了一声说:“哈,我奉劝各位莫要见识少知识浅。但凡去过一趟皇城也就好了,如今咱们西班牙贵妇人沙龙聚会,手里摇的都是中国折扇;出门定要高擎中国遮阳伞。甭管哪位贵族、商人,家里要是没有几样中国式的漆柜、屏风、白铜烛台、雕花镂空家具,真还不敢自夸富贵和风雅。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整个欧洲都在流行‘中国热’。说实话,我很想去中国见识见识,顺便带点中国货回来发发财。”
理发师听了心服口服,对中国也钦羡起来,说道:“嘿,要照这么说,咱也得去中国不可。”
听到这儿神父有点坐不住了,感觉自己被学士超过了,咳嗽了两声说:“咳,咳,我老实告诉你们吧,咱们的传教士早已到了中国,中国皇帝成为了基督徒,现在他已经批准他的臣民接受基督信仰,并批准传教士可以在他的帝国任何地方传播福音。”
他这话一出,别说堂吉诃德他们惊讶不已,连隐身的冷于冰都无比震惊,心想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我在洞中三十年,中国已经成了基督教国家了?”
堂吉诃德兴奋地说道:“我怎么早没有想到?我们游侠骑士遵照的是基督教的规定,在捍卫基督教的道路上,宝剑和十字架从来是并肩而行的。那么,神父请告诉我,传教士们是如何去往中国的?”
神父说:“据我所知,自古以来去中国有两条路,一条是陆路,路程极其遥远,即使马不停蹄也须三年五载才能到达,路况又极其艰难危险,一路上穿山越岭,跋山涉水不说,处处都有土匪强盗,妖魔鬼怪,真的是有去无回。另一条是水陆,水陆又分两条,一条叫葡萄牙线,从里斯本出发,绕过好望角向东到达印度洋,再经印度洋到达中国。另一条叫西班牙线,从塞维尔出发,向西达到美洲的墨西哥,再从墨西哥到达亚洲的菲律宾,再从菲律宾到中国。这正是1494年在教皇的调停下,西班牙和葡萄牙达成的划分协定。水陆虽然也危险,但是比较陆路已经相当轻松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走水路半年就能到达。”
桑丘插嘴问道:“如果运气不好呢?”
学士不等神父开口,接嘴说:“据我所知运气再好,一条船上能活着回来的只有十分之一二。
想当年咱们西班牙最伟大的航海家麦哲伦船长,率领一支256人的探险船队,分乘5艘帆船从西班牙出发,向西南穿越大西洋,绕过南美洲大陆南端的海峡,进入太平洋,再穿过印度洋,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回到西班牙时,只剩下1艘帆船和10名奄奄一息的船员,而麦哲伦船长本人早在菲律宾的时候,不幸在一场战斗中牺牲了。”
桑丘听他讲的有名有姓,一下子就气馁了,道:“哟,这航海的活计我可干不来,何况我还是只标准的旱鸭子。”
一直在那听神父和学士显摆知识的堂吉诃德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学士先生,你不用危言耸听。事实上,您所说的不过都是大众的传言。实际上,麦哲伦船长并不是咱们西班牙人,他诞生在葡萄牙北部的海港城市波尔图,他的父亲名叫路易.德.麦哲伦,是一个四级骑士,他的母亲名叫阿尔达.梅斯奎达,他的葡萄牙名叫马加利昂斯,因此,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葡萄牙人,可是后来他却为西班牙王室效力,实在是因为葡萄牙国王太过悭吝。在他年幼的时候,他父亲把他送进王宫当差,期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他勤奋又努力,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12岁受到葡萄牙王后列奥诺尔的青睐,成了她的私人侍童,16岁被编入国家航海事务厅,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航海,探险方面的知识,渴求能通过航海探险名利双收,终于在他25岁的时候,他得到一个机会跟随葡萄牙向印度派遣的第一位总督阿尔梅达一起出行,在征服印度的过程中,他始终冲在最前线,在坎纳诺尔的海战中,他负了重伤,伤愈后被派去做情报搜集工作,四年后,他又参加了第乌海战,再一次英勇负伤。正是这一次战役使葡萄牙大败阿拉伯和印度的联合舰队,夺取了印度洋上的霸权。第二年,他又在进攻卡利卡特的战斗中身负重伤,他因战功卓越被提升为船长,后来他又参加了许多战役,历时八年之久,再回到葡萄牙时已经33岁,却没有得到国王的封赏和一官半职。原因是他离开朝廷太久,朝廷几乎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唉,说到这里,你们也看出来了,麦哲伦是一个真正的骑士,而不是那种享福的朝廷骑士。他是吃过大苦受过大难的。他回到葡萄牙时却一无所有,为了生计只能又去打仗,他参加了征伐摩洛哥的战役,在围攻阿札摩尔的时候,他第四次受到重伤,从此落下了瘸腿的残疾,不能再行军骑马,只能做管理战利品的职位。却受到朝中小人的嫉妒,诬陷他私吞战利品,他不仅失去了这个职位,也失去了国王的信任。他实在是穷困潦倒,向国王请求增加每月一个半银币的薪金,却惨遭拒绝,而且拒绝了两次。当然,后来葡萄牙国王懊悔无比,因为麦哲伦受到西班牙国王的支持,再次率领船队出海探险,发现了香料群岛,并且实现了环球航行。在与西班牙争夺香料群岛的归属问题时,葡萄牙不得不支付35万杜卡特的金币,作为西班牙首先到达和放弃权利的补偿。至于麦哲伦船长的去世,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过于轻敌,中了菲律宾土人的诡计,他不仅不会死,而且完全能够保住他的船队,凯旋回国。麦哲伦船长是一个真正的骑士,真正的骑士是永生不死的,他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永不言弃,奋勇前进的一生,他的肉身虽然留在了异国他乡,但是他的精神已列天国,宛如璀璨的星辰,永受世人的景仰和赞颂。”
大家听了堂吉诃德的这一番话,都对他的博学感到不可思议,桑丘道:“天啊,我的主人,这世上可还有您不知道的事情吗?”
堂吉诃德说:“桑丘,只要是有关骑士的事情,确实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不要害怕,我是一个骑士,我知道如何去冒险,中国是遥远的,但并不是不可到达的,旅途是艰险的,但只要有信心,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神父已经说不出话来。
学士眨巴了半天眼睛,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嗯,信心虽然是有了,但还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桑丘问:“是什么东西?”
学士假装烦恼地说:”是盘费。我听说几个月前,中国的大皇帝曾派人给咱们国家一位著名的博士捎口信,恳求他前去建立一所西班牙语文学院,并将堂吉诃德先生的故事做课本。博士问,中国皇帝陛下有没有请他带来盘费?他说皇帝压根儿没想到这事。那位博士就说:‘那么,老哥,您还是一天走一二十哩瓦、或者还照你奉使前来的行程回你的中国去吧。我身体不好,没力气走这么迢迢长路。况且我不但是病人,还是个穷人,经不起那个折腾。’”
桑丘一听,叫道:“嘿,可不是,没有盘费,就连那个不要命的麦哲伦也没有办法呐。”
堂吉诃德听了眉头皱了。
神父见状,生怕他又郁闷出病来,连忙说:“不过,盘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有机会,得到国王、贵族或商人的资助,钱的问题是立马可以解决的。”
堂吉诃德说道:“唉,要我说,自从我做了游侠骑士从来就没有为钱担心过,因此钱从来都不是问题,我担心的是语言的问题。”
神父连忙又说:“确实,语言是一个很大的障碍。据我所知没有一种语言是像中国话那样难于被外国人所学会的。然而,上帝保佑,咱们教会拥有这个世界上第一流脑袋的人才,即便如此,学习中国的语言和文化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十分艰难。游侠骑士和传教士一样干得都是与人打交道的事,如果不学习中国人的语言,根本不可能在中国开展事业。”
堂吉诃德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学士早就领会到了神父的意思,是要拖住堂吉诃德,叫他乖乖地呆在家里,便说道:“再怎么难,毕竟还是可以学的会不是嘛?半年不行一年,一年不行两年,游侠骑士怕过什么吗?堂吉诃德先生果然愿意学习中文,我可以帮忙找来最好的中文老师,并且保证分文不取。”
堂吉诃德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光彩,拍着胸脯说道:“上帝保佑,我有一样东西还是有信心的,就是我肩膀上的这颗脑袋,我敢保证不出一年我就能把中国话说得像母语般流利。”
桑丘撅嘴说道:“那我怎么办?先生,难道您打算单独一个人去中国?”
堂吉诃德说道:“桑丘,我正在考虑这件事情。虽说外出冒险是骑士的职责,但过于危险的地方骑士往往独自前行。去中国路途过于遥远,一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许真的会有去无回,我没有妻儿老小,因此无牵无挂,而你有妻子儿女,我想你还是留在西班牙比较好。况且你的胆子又小,嘴巴又碎,意志又不坚定,动机又不单纯,万一到了中国你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又嚷嚷着要回家……”
桑丘听了脸涨得紫红像猪肝一样,打断堂吉诃德的话,说:“不,先生,您这回算是错了,大错特错。我桑丘虽然是个农夫,是个大老粗,但我也有一颗向往真善美的心。从前我跟着您鞍前马后,虽然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但是我毕竟见过了世面,我终于明白我的天命就是要服侍游侠骑士。您想,您一路上总得有人替你劈柴喂马,看守盔甲,投店问路……这些琐碎的事情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去做吧,况且我以前的作用您也看在眼里,您的高正需要我的矮,您的瘦正需要我的胖,您的雅正需要我的俗,您的胆大正需要我的谨慎,您的良言正需要我的俚俗,您的正直正需要我的圆滑,您的浪漫正需要我的实际,堂吉诃德和桑丘,骑士和侍从,是一对不能分割的伙伴,无论天涯海角,咱俩也不能分离。”
堂吉诃德听后大为感动,说道:“桑丘啊,我的好桑丘,这正是我想听的啊。”
牧师和学士也像是被魔怔了,说道:“唉,你们可以一起学习中文,老师教一个是教,教一双也是教。”
桑丘说:“可是,我这脑瓜也不知道学不学的成?”
堂吉诃德说:“唉,桑丘,你为什么自卑呢?你只要拿出你背诵那些民间俚语和俏皮话的百分之一的记性和能力,我敢保证你不会比我学得慢。”
神父说:“是啊,更何况只要上帝保佑,什么奇迹不会发生呢?”
众人都说确实如此。
谈笑之间,东边开始发白。众人相继醉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厨房里的管家妈和外甥女也做起了香甜的梦。只有堂吉诃德十分清醒。
冷于冰听他们一大堆议论,觉得十分有趣。他发现堂吉诃德没有吃任何东西,只少许喝了点酒应应景,心里不禁感慨:唉,这个堂吉诃德已是个准陆地仙,只需那么一点御气凝神功夫便能成天仙。不过他的气完全直来直去,奔放不羁,根本谈不上御气之说;他的神虽一派散乱,却纯净无垢,也谈不上凝神之说。只是他单纯,所以随心所欲可以不逾矩。他像根火柴棍子,我只需把他引到中国去,他自然能点着火药桶子,闹出点声响光亮来,也好叫顽固自大的中国人惊一惊。如此说来倒是真有必要把堂吉诃德迎到中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