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3章 祝福
林墨恍然。
大乾除了朝廷外，另有神庭，各州、府、县皆有神庙，神庙中是神庭登记在册的神灵。
神灵可以主宰凡人生死，杀平民不受官府监管，同时各地的神庙也负责祈雨、止灾、防洪等事宜，用神力辅助农业生产。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举国祭祀的时间，有言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意思是在大乾，祭祀神灵是和战争一样的大事。
平时县里百姓有什么求子、治病的需求，也常常会去神庙，奉上贡品银钱，祭拜神灵求福，原主在应考前也曾去祭祀。
因此祥嫂刚才才会问他。
“应该去吧。”林墨耸耸肩，依然没给肯定的回答。
傍晚时分，林长兴果然希望他明天代表县衙去给鲁公庙上两炷香。
神庭，或者说神庙，虽然拥有神灵，能够控风布雨，但地位并非凌驾于官府之上，因此林长兴身为县令，自然不会像寻常百姓一样去给神灵磕头上香。
因此每年中元祝福、正月庙会、三月三春耕祀等，林长兴都是让林墨去上两炷香完事，既不得罪鲁公庙，也不会让县衙矮了一头。
林墨答应下来，应付了林长兴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晚，他在天井按照记忆中武夫的修炼之法，结合从文牍库中找到的一本粗浅的导引术，开始打熬体魄。
在他幼时，林长兴曾给家里请过教习，教他了一些防身术，虽然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但是筋骨却在那时被全面开发过，以至于林墨现在19岁开始修武，依旧不晚。
“夫君是要修武吗？”白九霜小巧的身形跃上房檐，两只前爪交叠搭着，饶有兴致。
“都说了别叫我夫君…….是，我打算修武。”林墨运转导引术心法，一丝丝淡淡的天地元气从周围涌向他体内，温养筋骨，壮大肉身。
随着修炼的进行，林墨突然感觉到右臂一阵微微的灼热，随后便有一阵暖流从小臂直达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隆起，骨头也一连串地“噼啪”作响。
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现在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的错觉。
“是白天的红参诶，夫君把药力化在了体内？”小狐妖稀奇地说道，“夫君竟有这等能力，可以快速炼化灵药？”
灵药的药力在体内迅速化开、完美吸收，让林墨的身体在顷刻间增强了许多，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啧啧称奇。
白天红参突然消失，他还以为是被白九霜偷走了，原来竟是被自己无意中吸收，药力沉寂在小臂附近，这会开始尝试修炼，才显现出来。
“这莫非是本气运之子的金手指？”林墨握了握拳，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若是能多来几株就好了。
可惜这种药材很贵，要几两银子一株，而作为县令的林长兴，一年的俸禄才一百多两。
显然是供不起他嗑药修武的。
“如果我的能力就是快速炼化灵药，那只要有足够的灵药，我就可以短时间晋升武夫九品的淬体境，到时候也有自保之力。”
“族叔这些年应该给我攒了点老婆本，再不济也留了进京赶考的盘缠，明天试试要出来去买灵药……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摧残，读书科举什么的我死也不干，而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不，是拳头硬了什么女人没有。”
“况且，虽然我还不太能接受跨越种族的婚姻，但这种打一拳能哭很久的小妹妹实在是太妙……再说，前世不也总有二次元幻想什么猫娘狗娘来着……”
“啪！”林墨给了自己一巴掌，“专心修炼！”
白九霜看着林墨在院子里一会笑容夸张一会一脸认真，时不时还给自己来一巴掌，惊讶极了。
原来人族修炼是这样子的吗，曾祖母没告诉我呀……
到半夜，林墨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白九霜急忙跳下屋檐，“我去给夫君打洗澡水！”
“诶你别！”林墨大惊失色，急忙制止她化形，白九霜疑惑回头，林墨道：“那啥，我自己来。”
“为什么呀。”白九霜歪了歪头。
想起白九霜白天化形的样子，少女容颜清秀，灵气十足，有一种让人自惭形秽的气质。
林墨干咳了一声，没有解释，白九霜需要他教的东西太多，比如出现在人前，要穿衣服……但他明天要去神庙，可能会遇到未知的危险，因此现在没有精力教她这些。
一桶冰凉的井水从头淋到脚，林墨丝毫不顾身上湿透的衣衫，躺到竹席上和衣而卧。
一夜无话。
第二天。
林墨出门时，县里前去鲁公庙的人流已经聚成大股，行人如织，颇有种小时候赶集的热闹。
林墨挤在人群里，跟着人流来到源县的神庙——鲁公庙。
只是百姓们大多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衣衫也是褴褛破败，而神庙却修建得极为气派，红墙青瓦、富丽堂皇，高挂的牌匾上宽扁的楷书大字，有着不输给县衙的逼格。
县里最有钱的地主鲁四老爷，锦衣长衫，身后有下人扛着猪牛羊“三牲”，手里捧着粗大的香烛，就算是那些面露菜色的贫民，也端着白米饭，另一只手擎三炷香。
源县的每家每户都有人在此，男男女女逐一向庙内走去。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骚乱。
却见，皮肤白皙身形富态的中年庙祝，拿着一根拐杖毫不客气地打向一个脏兮兮的老头，“穷鬼，走路不看路吗！你也配撞我！”
那老人三两下就被打得满脸是血，却不敢怒也不敢言，边哀嚎边笨拙地躲避，却阻止不了鞭子一般的细藤杖抽打在头上。
一旁的人们赶忙让开一个圈，避免殃及鱼池，庙祝发完脾气，嫌弃地掸了掸并没有被那老人弄脏的华丽衣袍，转头对长须白眉的鲁四老爷堆笑道：“四老爷，里面请。”
鲁四老爷点点头，抬腿跨过那个老头，仿佛脚下是一条不值一提的死狗，脸色淡漠地进入庙内。
众人跟在鲁四老爷和庙祝身后鱼贯而入，没人扶那老头。
林墨微微皱了皱眉。
前世看到这种事他会当个热心市民，然而现在一切都不熟悉，相比多管闲事，徒增麻烦，
苟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此刻，庙中烟雾缭绕，香气熏人如同雾锁烟迷，两尊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香炉前，密密麻麻插着数不清的线香，烟雾腾升、团成浓云。
香炉后面的高台上，一尊足有一丈高的泥塑神像巍然而立，体表刷了猩红的朱漆，身上披着一件金边蓝袍，一手持一根粗大的狼牙棒，表情狰狞、立眉竖眼，杀气腾腾。
此刻空中，烟气丝缕，如受牵引，正迅速钻入泥塑神像的口鼻。
片刻后，那神像的眼睛突然眨了眨，随后胸膛开始起伏，空气中缭绕的烟气加速被吸入腹中。
转瞬之间，那泥塑神像已经完全活了过来，原本僵硬的躯体逐渐泛起血肉的色泽和弹性，从高台上跳下，走近人群，抓起百姓供奉的食物大快朵颐。
他一边大吃肉食、水果、米饭，还不忘一把举起香炉，仰头将里面的香灰尽数倒入口中，灰烬泄流入口，如同饮酒。
洒出的香灰四散开，顿时，殿内烟雾尘天，举目四望不清，唯有烛台晃亮，如堕五里云中。
迷雾低垂，如同幻境！
此刻，不光源县，附近的伊川、汝阳、新安等县，值此中元祝福祭祀之节，皆是香火缭绕，祠堂人聚如云。
一尊尊木雕泥塑的神像，在食物和香烛的献祭中，化作人身，享用人们供奉的祭品。
附近山河大川的山神庙、河神庙、土地庙、龙王庙等，也是供奉不断，甚至洛阳府中的城隍庙，亦有神灵苏醒、万民祭祀的盛景。
不止洛阳府，远到京州，甚至整个大汉九州，处处神香缭绕，各村落、县镇、府城的神像苏醒，歆享了牲礼和香烟，仿佛预备给大汉的子民以无限的幸福。
林墨站在在人群中，扭头看见祥嫂，后者神情卑微面色虔诚，对他点了点头，便一丝不苟地擎着香弯着腰。
林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泥神，他吐出一口气。
此世人间，看起来就像是前一世的古代，但比前一世却又多了太多东西。
强大的修士可以挥拳断山岳、截江河，可漫步云霄、遨游九天。而最古老的修炼之道，就是神道。
自从人族的部落时期，就已经有了神道的存在，
“有道虽死，神归福堂”，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在死后，三魂七魄附着在泥塑或木雕或石刻的神像上，接受族人的祭祀，就可以拥有修为，获得神力，反过来保佑部落风调雨顺、免受凶兽、妖魔的侵害。
甚至活着的人直接炼化一地的气运，也可以与山川同寿，成为神灵。
至于现在修行最多最普及的武道，却是轩辕黄帝创立，比神道要晚了许多。
而文道，传说是黄帝的史官仓颉在创造文字时创立，史称“苍颉作书，天雨粟，鬼夜哭”，后在春秋时期被儒圣发扬光大，因此也叫儒道。
源县的神灵叫做鲁公，按照修炼划分，应该是一尊神道八品境的神灵。
神道八品，被称为鬼仙，能力是“显灵”，指的是将原本泥塑的神像修成灵体，获得离开神龛，行走世间的能力。
林墨望着身穿蓝袍的鲁公，陷入沉思。
这家伙吃完了就整天坐在台子上。
他不拉屎的吗。
这时，胡吃海塞告一段落的蓝袍神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食物，铜铃般的眼睛瞪圆，冲着人群怒吼道：“卫氏、鲁源、林墨，你们几个为何只上香，连一点钱财和食物都没有！！”
人群中，祥嫂吓得“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干瘪的脸上满是恐惧之色，“鲁公，我实在是没了钱，之前讨来钱都捐了门槛，已经没有东西孝敬了……”
卫氏，即指的是祥嫂，她的第一任丈夫姓卫。
“你以为你捐了门槛便罢了？”蓝袍神怒骂道，“你这再嫁的淫妇、贱货，那门槛不但要被千人跨、万人踏，也要有我点头，才能在阴间做你的替身！”
“你若是往后不好好孝敬我，到了阴间，一样要被那两个死鬼男人锯开来，一人一半！”
祥嫂被吓得不住磕头，额头上已现血迹，声音沙哑着求蓝袍神开恩。
蓝袍神见此情形，冷哼了一声，“卫氏，没钱便罢了，莫非吃的也没有？”
祥嫂哆哆嗦嗦道：“不过是一些讨来的米糠、吃剩的饺子皮，若是鲁公不嫌弃……”
“放屁！你在鲁家做下人，怎么会去当叫花子讨饭！”蓝袍神大声咆哮。
“祖宗有所不知，”鲁四爷急忙跑到蓝袍神面前，面带堆笑，“卫氏败坏风俗，不干不净，晚辈已经打发她走了，如今流落街头，那也算她罪有应得……”
蓝袍神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鲁公……”祥嫂面色惶恐地看着鲁公，像是在等待审判一般。
“滚滚滚！”鲁公察觉祥嫂身上已经榨不出分文，烦躁的一挥手，殿内乍起狂风，猛地将祥嫂抽飞了出去。
后者身形如同一个破布麻袋被丢出，狠狠撞击在自己捐的门槛之上，肋骨刺穿胸口，脊柱不知断成几节，嘴里流出深色的血，顺着皱纹淌下。
发丝和血混合糊在脸上，隐约可见祥嫂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似乎在硬撑着不肯死去。
蓝袍神的嘴动了动，似乎骂了一声“晦气”。
随后，他看向林墨这边。
“鲁源、林墨！还有你们两个！”
“林墨，你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难道也不知敬神？”
蓝袍神重新暴怒，大手猛烈敲击香炉，震耳欲聋，如同撞钟：
“中元节每年只有一次，你们源县还不让我吃饱？我吃不饱，你们的田地全都没有降雨！你们还想不想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林墨，你从不给我孝敬食物，之前就算了，如今考上秀才，还不悔改，你就不怕触怒神灵，我降祸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