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丫的工作
马二牛听喝,把马识途给叫了过来,然后马美华手一挥,他就出了马氏房间,只留下他们母子两个人。
其实,马识途这段时间一直是病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连同床共枕的凤瑞都不清楚。
凤瑞看他蔫蔫的样子 ,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没事,该忙忙你的吧。
庄户人就这样,身上不舒服了就硬挺,实在挺不过去,才找去村里诊所买几片药吃吃。
他才不会矫情的身上一不得劲就去看医生。感觉浑身没力气,就不出工躺家里歇歇就完事了。
马识途强撑着身体站在马美华面前。
马美华看见他这个要死不活的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活的什么劲,死了算了,就因为我给大丫说了一门亲事,你就跟我怄气?至于吗,我会坑你不成?有这个气性你咋不闯出来一条阳光大道,总好过在马家庄当一辈子的农民强。现在好了,大丫偷跑了回来,活该一窝子受苦受穷的命!”
少顷,她又强硬的命令道:“给我上山去,老娘嘴馋了,想吃野味。”
马识途本来就不舒服,又因为大丫的事气闷不过,想出口怼她几句,可是想想又忍了,他除了会忍,什么事都忍着。
他扭头去了后山。
月黑风高的山上,别说野味,就是吃饱的野兽也不会瞎跑一气。
原身凤瑞正一心安抚归来的大丫,一夜不见男人回家,也不怎么在意。
天刚蒙蒙亮,就见马识途拖着血呼淋拉的身体出现在家门口。
马识途现在出气没有回气多,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就一头倒在门口的大石磨边上。
“老马家死人啦!”
她使出平生的力气,大声吆喝一声,就往石磨上撞去。
她是抱定不活了,要和自家男人共赴黄泉的决心一头撞上石磨的。
这样憋屈受辱的日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留恋,早死早托生,再托生也不会遇上这样一家人,婆婆冷硬无情,眼睛和鼻孔长到天上去,虽然有公公,却从来不跟他一个锅里吃饭,更不用说同床共枕,简直是奇葩少有的一对夫妻。
马识途是马美华自己肚里爬出来的亲生子,自从她嫁过来,就没有见过她给过他一个笑脸,从来都是颐指气使,吆五喝六,好像他是个会说话的牲口,只有听喝的份,哪里有一点做母亲的慈爱和温存。
小时候,马识途吃的是马美华母子三人剩下的残羹剩饭,穿的是一对双胞胎打下来的旧衣服,不管合不合适,都要一股脑的接受,不然,只有挨冻的份。
长大了,马识途会干活,能出力了,就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使唤,恨不得她夜里使用的尿罐子都要给拎出去,冲洗干净了再放在原地,连位置都不能错。
大丫过了十五岁生日的第二天,在省城上班的马玉龙就回家来了,这是娘俩事先安排好的,马玉龙利用这个机会巴结上诸葛明副厅长。
美其名曰给大孙女找了个好人家,是省城某首长的公子,这次去相看相看,如果中意就等两年再结婚。只要大丫喜欢那人,就马上给安排工作,吃上商品粮,一辈子就是实实在在的城里人。
这样好的事情,如果不是马玉龙念着兄弟情分,哪里会轮到大丫这样的村姑身上。马美华就跟马识途说了一嘴,连让凤瑞知道都没有,就把大丫连哄带骗给弄上了一辆吉普车。
马识途和凤瑞此时正在和生产队的社员一块参加集体劳动。他这才告诉了凤瑞 跟大哥去了省城,说是给她找了份工作,先去让人家看看。
怪不得马玉龙不年不节的回来,说是看看家里。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只有她这个当娘的不知道内情。她不敢跟婆婆闹,却不怕当家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声控诉马家人的喜怒无常,不是看不起小儿子一家,不喜欢他们一家的几个赔钱货吗,怎么又菩萨心肠的念起他们家闺女的好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以死相逼,才从马识途嘴里问出了实情,原来是给大丫说了一门亲事。
说亲之事不是得先让当娘的知晓,怎么反倒害怕凤瑞知情呢?而且还是省城里大干部家的大公子,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砸到他们家身上。
且不说他们两家的身份有天壤之别,堂堂大干部家的贵公子,城里什么好姑娘找不到,大丫又不是生的花容月貌,天仙似的人才,哪里轮到她一个将将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给他们家当儿媳妇。这种种不正常的操作都把马识途问的张口结舌。
威逼之下,马识途才嚅嗫着道出实情,说那家的孩子身体有点毛病,但不影响正常吃喝,哪哪都挺好的,再说……
凤瑞一听,立刻打断他的话,没有再说,我们家大丫高攀不起人家,你现在就撵上去,把孩子给我追回来,我的闺女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攀扯这样的高门大户。
马识途缩着脑袋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小声申诉,说大哥是开着车回来的,这会怕是早就没影踪了,哪里追的上。
凤瑞那个气哟,说你一脚躲不出来个屁的人,这么大的事情咋就一个人做主了,你咋不跟我说呀!
后来一想,不是她男人不跟她说,是有人不让他说。这个人就是她那一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婆婆。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在这个家里,跟马识途是一路货色,只是个佣人,不,佣人也比他们俩有尊严,他们就是会说话,会伺候她,听使唤的牲口而已。
这样的窝囊气,凤瑞不是没有受过,可以说她是时时刻刻都在承受。
没办法,谁让她当年走投无路,眼看就要饿死他乡的一个弱女子,只有嫁人一条路走,而且,要嫁之人她当场也见了,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缺胳膊少腿,还长的精精神神。她心中暗喜,只道是老天爷大发慈悲,不但没让她饿死,反而还赐给他一个模样周正,老实精壮的一条汉子。跟了这样一个人,以后的日子只要好好经营,还怕没有活路不成。
男人虽好,却遇到一个百年不遇的刁钻婆婆,后来她才知道马家庄马氏的身份背景。好在她一嫁过来,马氏就跟他们分了家,扬言各过各的,享福受罪各自看造化。
凤瑞虽然心里有想法,但这样也不失是个好的结局。
秉持着勤俭持家,宽厚待人,努力和家人搞好关系的治家理念,只有十六岁的凤瑞对马氏的各种刁难,各种指派吆喝都抱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婆婆,她一个外乡人,落难流落到此,举目无亲,念起她收留了自己,不跟她一个长辈一般见识,大不了多受点累,吃点苦而已。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马氏嘴里的分家原来是这么个分法:婆婆一天三顿饭她做,却不能享用,公公的饭要在她家里吃,粮食是不能分给她的。
还有马氏屋里所有的杂活,什么洗衣打杂打扫卫生,就是倒尿罐子这活,也从马识途手里传承给了她。一天不拉的天天拎着多年不换,尿骚气冲天的尿罐子,她怀着大丫时孕吐的厉害,真想把那个马氏宝贝的夜壶给扔到九霄云外去。
后来听了公公的话,她才后知后觉暗自幸庆,好在没有一气之下给扔了,那是马玉龙爹留给她的信物。
三十多年前,还在热恋时期的魏承乾送给马美华一个精致时尚的彩陶罐,虽然这只是众多信物中的一个不起眼的物件,马美华却对它爱不释手。
如果不是后来某个特定时期的激进,有人看中了这个陶罐,必须要拿去拥为己有,她灵机一动说那是自己的夜壶,不值钱,而且还有股子难闻的气息,这才保住了这个东西。自此以后,这个彩陶罐就成了马美华的夜壶,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它。
这也是魏承乾留给她众多信物中,最后一件留在她身边的东西。
当凤瑞拽住马识途急慌忙赶出去时,吉普车已经载着大丫泡的连尘土都不见了影儿。
第一次坐在四个轱辘的车子里,大丫的心情是美好激动的。迄今为止,她只做过四个轱辘的拖拉机,这样豪华舒服的小轿车,她还是头一次见过。
其实,吉普车并非是轿车,但在大丫有限的认知里,吉普车和轿车都是一样高不可攀的存在。
大伯马玉龙难得冲她笑笑,和蔼的回头搭理她,“大丫,这次跟大伯进城,是给你找了个工作,喜欢吗?”
大丫冲大伯一笑,感激的道:“喜欢,谢谢大伯记得大丫,大丫会好好做的。”
虽然不知道大伯给她找的是什么工作,但还是要先谢谢他,难得大伯想着她,还专程开车跑回来一趟接她进城。
对于大丫来说,别说是进省城,就是县城她也没有来过。省城应该比县城大多了吧。
直到走进一个大院子,大丫还一直憧憬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工作等待着她。只有初中一年级水平的大丫,心里犹豫着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万一干砸了可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