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好像很暖
一进到屋子里,林不凡就门关了,开始翻找衣服。
寒意从身上一阵阵地传导过来,江雪意识到两个人性别不同,而且接下来的事情将要坦诚相见。她想要夺门而出,可外头那群看热闹的大汉们似乎更让人害怕一些。
“这是你的。你先换,换好了我再进来。”
他打开了带镜子的超大三门柜低声对她说道,说完依旧老样子出去了。她觉得胸间一股暖流动了起来,沿着胸腔前行,成了挂在嘴角上不经意的微笑。
走上前去,全是新衣服,还有毛绒布料的,是她在家里想都不敢想的好衣服。她担心林不凡很快就推门进来,迅速地找了一件颜色稍微喜庆的衬衣、一条黑色的布裤子换上了,贴身衣物湿了一些,因为害怕也没换,她的几件随身衣服大概还挂在马背上。
换好了衣服坐在床头等了大概五六分钟,随着外头的起哄声,林不凡才提了她唯一带来的衣物进来。
“你要在这看我换衣服还是出去外面让他们看你啊?”
他不怀好意地关上门笑着问道。
刚才起来的一点点好感瞬间消失了。
听着外头的喧闹,再想想刚才那阵仗,还有听不懂的语言。她觉得还是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安全一些。
她从铺着大红色床单被面的床上起身,走了几步,背着屋子站在了三门柜后面。
江雪发现后头换衣服的人故意弄出很大动静了,以提醒她,自己再脱了又再穿了。她的胸脯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直到一只手臂伸过来拉开了门,她才由于惊吓平静了一些。
“走吧,出去拜祖先去。”
江雪猛然想起,这里的习俗跟她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人家都是进门的时候跨火盆,见父母、磕头跪拜祖先,然后再送入洞房的,这一家却完全是反着来的。
在祖先牌位前,她见到了公公婆婆。这是一个十分怪异的组合,婆婆整整高了公公一个头,公公刚好到她的肩膀,好像她和林不凡的组合。她从未见过个头这么高大的女人,她盛气凌人、不可接近的样子。
江雪只看了她一眼,就将头低下了,觉得在她面前很渺小,很快就会被吞没,在娘家那点不听劝的小心思一下子就收紧了。这公公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在她面前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像是一个时刻小心着不要挨骂的小孩子。
到了改口的环节。江雪不得已抬起头来仰望着婆婆,小心地喊了一声妈。
“声音大点,响亮、大方,我林家的媳妇不能像无用的男人一样唯唯诺诺的。”
在林家久了之后,江雪明白这话是真的,绝非是口出狂言。
“才来害羞嘛,一看就是精神利落的。”
披着一身奇怪衣服、带着一顶插了三五根公公鸡毛,还跛了一只脚的司仪打着哈哈,为着第一次会面就挨了训的新媳妇找着台阶下。
江雪后来才知道,这是林不凡的前岳父,本职种庄稼,做道士是副业。
“妈。”
江雪带着些许怒气大声喊道。
婆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笑地答应了,随后从托盘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只镯子亲自戴在了江雪的手上。这是她到林家第一年,来自婆婆的最高待遇。
等喊公爹时, 他却老大不情愿地摆起谱来,爱答不理地随便应和了一声。江雪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地难受,心里头忍下了那么多的困难才挤出来的字,人家还不乐意搭理。她脸上也没了好颜色。
过了一阵子,她才知道。按照礼数,她应该在认亲的时候给他们准备一些小礼物,就是一双鞋子也是好的。做婆婆的自然是没有期待的,可是在婆婆手底下吃饭的公公自然是有着幻想的。当他看到江雪什么东西都拿不出的时候,心头闷着股子气,觉得有了拿捏儿媳妇的由头。
一旁高大的婆婆视而不见,率先下了楼,这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丈夫没有随她进入洞房,她一个人孤坐在床上。看着矮桌上的一对红烛,昏昏欲睡。外头的人远没有她家得多,可那声浪却超出十倍。他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在打牌、行酒令。
以前,村里人常说这一带上住着少数民族。他们以种萝卜土豆养猪为生,她从来没有见过。在大家的口中,那是一个落后、蛮横的民族。听着外头听不清的话语,她觉得大概就是那些人了,以前大家都不到这一带来,代表着落后、格格不入。她胡思乱想着,为着以后的生活轻声叹气。
她悄悄地打开了窗帘的一角, 发现他们的脸膛全部黑黝黝的,是那种天然的黑,大概不是太阳的功劳。
再朝前看去,林不凡和同他一起去接亲的两个小伙子一起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喝得不亦乐乎,他们大声地笑着,并且不断地往她屋子这边看。
江雪赶紧将帘子放了下来,她猜得出,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的会是些什么话。
吃晚饭的时候,林不凡亲自来带她出去,挨着自己坐下了。没完没了的白酒,从来没有喝过的她被年轻人瞎起哄, 她厌恶极了,脸上不好看地拒绝着,小伙子们依旧热情洋溢地劝着。
“嫂子不喝,那就让大哥喝呗。”
好像所有的人都喊林不凡大哥,看上去比他大的人也喊他哥。她没有细想那些,在这样的氛围下,没有喝酒的人也不自觉地醉了好几分。
林不凡喝了好多。女人们包括赵春梅在内的,都在喝得好不快活,就是连婆婆也在一桌一桌地敬酒,时不时地说几句荤话,公公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人群中心喝得肆无忌惮。他看上不去像个老小孩,旁边跟着一起傻了的是他的二小子。
这所有的情景都让江雪瞠目结舌,女人喝酒,她从没见过。
外头的欢乐持续了很久,太阳落山后,院子里挂起了明亮的三大盏汽灯。人们的调笑更加放肆,接着是用她听不懂的话唱歌。
此时,若是她读过泰戈尔,心头必然冒出的是: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明明一切都是由自己而起的,江雪却在这热闹的景象中充分感受到了离家的悲凉。
趁着一个个的喝得不太清醒的时刻,江雪溜了,进了房间,紧紧地将门关上。没有人来找她,大概是真的将她忘记了吧。迷迷糊糊中,累到不想站起来的江雪睡去了。
直到她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解自己的衣服扣子,才像是梦见了鬼一般地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