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江春水向西流
太阳底下甚是炎热,阵阵江风吹来,暂且能感受到一丝凉爽。
此刻,春水环顾四周,几条小路弯曲着伸向远方,路的一旁是清幽的楠溪江,由于天气的关系,来往间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江岸边则靠着几只竹筏,伴着微波不兴的江水,未免有些落寞。
小家伙晃悠着站起身子,摸了摸胸口,不禁纳闷,方才被踹的都已经不能动弹,可现在却好像没事一样,难不成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
未等他做过多思考,几声低鸣声从身后传来。
怎么把这茬子事忘了!
春水一拍脑门,赶忙回身跑到茶铺前,经过一番寻找,后来在桌案下的角落里,发现了这只惊吓过度的小黑猫,它蜷缩成了一团,短而油腻的毛发粘连在一起,就像一只防备状态下的刺猬。
见状,他心中不由的一阵酸楚,要说老天无眼吧,还给他留下了这一只黑猫,可要说老天开眼吧,只短短几年时间,就把他身边至亲之人接二连三的夺走,如今甚至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都已经没有了。
“喵”
小东西像认得眼前这个少年一样,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他的脚边。
“没事了,别怕。”
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春水此刻已经完全把这只黑猫当成了伙伴,甚至是自家人,他再也不想尝试任何失去的滋味了,他边说着话,边像大人抱小孩那样,俯身将它抱入怀中,“这条路很远,你当真要跟我走吗…”
都说动物与生俱来身怀灵性,可他们真的听得懂人话吗。
但是这会,与其它能听懂人意,倒不如默默地陪伴左右,何况他们两个命运是如此的相似,孤独的灵魂终会与另外一个以某种奇妙的机缘相织在一起,成为彼此的慰籍。
“哎,还没给你起名吧!”
春水这小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方才还要把人家给卖了,这会儿又开始干起它爹的活儿,只见他眉毛一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喃喃说道:“从今往后,少爷我便是你的主子,既然如此,那一定要取个响亮的名字,我见城里那些个权贵甚是喜欢摆弄一些稀奇的珠子,我虽然不喜欢那玩意,可本少爷就是要把他们比下去,就叫珍珠吧,听起来多气派!往后等我再回到这里,定要让他们见了你,都唤一声珍珠大人!”
“喵”
说罢,春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祁都城门,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眼下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只知道,这次定不会是永别,在轻叹一声过后,把珍珠塞进了外衣兜里,勒了勒腰带,以防小东西掉落下来。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撇见了地上的木剑,一股子怨气又冒了上来,抱怨道:“一把破木头剑当个宝贝一样留给我做什么,我还以为真是哪儿的神兵利器,珍珠差点都给你害死了!”
兴许是少爷当久了,挨骂的事都有别人替自己扛着,久而久之,就觉得有错便都是别人的问题,他哪里知道,差点害死珍珠的其实是他自己。
可转念一想,只有带着这个玩意,才能得到白云岭那个叫沈亦群的帮助,这会还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还是怪物,即便心里万分不情愿,他也只好走上前一把抓起木剑,随意的插在了腰间。
“走吧珍珠,我们去湖那边问问路,看着像有个小摊子。”
在旁人看来,这个傻不拉几的混小子,对着空气一阵喃喃自语,估计是战乱后失了父母的野小孩,有谁能想到他前几日还是祁都城里的大少爷…
只一盏茶的功夫,一人一猫便消失在了祁都城门口。
…
…
“来个西瓜!”
待春水走到小摊子前,看到这里是卖瓜的,想是自己兜里还装着顾帆给的那几个碎银,底气也足了不少。
瓜铺老板是一个壮实的大汉,见来了生意,便转头看去,望见是个灰头土脸的小毛孩,张口说道:“呵!小子这是在哪儿玩的弄这么脏,到湖边洗洗脸去。”
一向注重外表的公子哥,以前莫说是这般狼狈,就算衣服上沾了点油渍,便会觉得没脸见人,可现在他实在的太饿了,已经足足一天多没吃喝上口水,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又不是小姑娘,话说你这瓜甜不甜?”
“保甜,不甜不要钱!”
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还是个人精,老板大笑一声,随后当着他面儿挨个敲了敲,挑了个最大的瓜,三下五除二切了十几瓣,摆到面前,说道:“来,尝尝!”
见状,春水把怀里的黑猫抱到一旁,拿了块大个的放在它面前,“珍珠你也尝尝,等吃饱了我们就上路。”
瓜铺老板找了个板凳也坐了下来,随后上下打量着春水,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可对这傻小子甚是感兴趣,先不说祁都城里的孩子大多都是衣冠整洁,即便街头小贩,也不会让自家孩子这么脏就出门去,再者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给猫吃西瓜的,在大人看来,这是何等的奢侈,有些话对于他这个糙大汉来说,就是不吐不快,“小兔崽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眼看就要天黑了,还不回家去,省的你爹娘担心!”
听到老板的话,春水刚想张口,可转念便想到了之前的遭遇,谁能确保这男人就是好人呢。
在一番熟虑过后,小混蛋决定卖惨,“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是奶娘一手把我拉扯大,现在奶娘出了事,只剩我一个人了…”
说话间他扒拉着脸,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可见不得这个,这瓜白给你不就成了!”
别看瓜铺老板人高马大,满面油光的,原来还有这般柔水似的心肠,他擦擦了被晒得黢黑的手,继续说道:“你要不够吃,我再给你切个小的。”
“那哪成,少爷我怎会连瓜钱都付不起!”
富家子就是富家子,平日里阔绰惯了,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碎银子扔在桌上,可他哪里知道这一个银子就能买上好几十个瓜。
“这……花不了这么些。”
显然被这出手阔绰的毛孩子吓了一跳,就眼前这一个银子,便是他摆摊一个月都赚不来的,在微愣片刻后,转而问道:“你不是孤儿?怎这会又自称少爷?”
“以前,那是以前……”
春水见自己的话自相矛盾,赶紧扯开话题,“能告诉我白云岭怎么走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城,不认得路。”
瓜铺老板在这儿做买卖久了,什么人没见过,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出来体验生活的吧,他摆了摆手,不再多问,随后收好银子,伸出手指向不远处,说道:“呐,前边儿有两条路,朝左手边那条路走。然后呐,你抬头看,日落的方向就是西边,你就朝着日落的方向走,差不多半月就能看到群山,那儿最高的一座山,直插云霄,等你能摸着白云了,就说明你到白云岭了。”
“要走半月才能到啊!”
一听到要徒步走上这么久,春水不由的心里发怵。
现在别说马车了,甚至连吃喝都没有,走上一天就说不定晕倒了,何谈要走上足足半月。
看到旁边这小子一脸苦相,瓜铺老板心里也知道,凭他一个人就想去白云岭,除非有过路神仙帮忙,眼下他食物也没有,且不说遇到什么强盗土匪,能走到半路已是万幸,想到这,他便从铺子里拿出一个竹头罐子扔给他,“呐,路上盛水喝,我这儿没吃的,只能给你这个了!”
闻言,春水接过竹罐子,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雨后的一束阳光,晴朗,明亮,“太感谢了!你这的瓜是我吃过最甜的!”
此刻瓜铺老板虽然心里还是放不下,可嘴上却显得很是随意,“别整那没用的,对了小子,你叫啥,我看看认不认得你家里人。”
春水在一旁吃着瓜,估计说话也没经过脑子,“我叫春水,城里人都说我是个怪姓,可我爹娘都不姓春。”
听罢,瓜铺老板对这个浑身散发着别样感觉的毛孩子更是起了兴致,边笑着边打趣道:“嘿,还真是个怪孩子,你爹娘都不姓春,给你起名姓春,你怕不是捡来的孩子!”
“那不会!我虽然没见过我娘,可我爹对我好着呢!”
其实关于姓氏这件事,自打春水懂事起就询问过他爹,当时他爹也只是随口带过,说是自家的孩子想取什么就取什么,用不着别人多嘴,加上这些年对他无微不至,更是能满足他任何无理的要求,不久后便消了这个疑惑。
“嘿!你个小兔崽子又骗我!你方才还说你爹娘都不在了!”
话音刚落,瓜铺老板便摆了摆手,无奈一笑,继续说道:“罢了,罢了,小兔崽子就没一句真话,快吃吧,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真等太阳下山,我看你怎么找路!”
光忙着聊天,把正事儿给忘了,只见春水一口气把剩下的瓜霍霍完,随后抓起珍珠的后勃颈,塞进衣服里。
“走啦老板,谢谢你的竹罐子,有朝一日等我回来,必定请你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喵”
朝远处走了两步后,春水回头望着瓜铺老板,卯足力气朝他喊着,珍珠也探出小脑袋来,小家伙兴许是方才被抓疼了,又或者是还没吃饱,它那亮黄色的眼珠子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瓜铺方向,不知道是在看瓜,还是在看那个男人…
瓜铺老板则是低头切着瓜,没有应他,举起手随意一挥,喃喃自语道:“都说一江春水向东流,可这小子偏偏要向西边走,有趣,真是有趣!”
这江湖的离别,何须多言。
此生能够遇见,便已是缘分,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
话说回来,要是能再遇见这小子,瓜铺老板倒是很愿意和他喝上一壶,不过,这酒定是要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