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博弈
“裡邊那女的,你認識嗎?”吳七七拽著程亦走出了會場,才輕聲開口。
程亦心不在焉地搖搖頭。
“我覺著挺眼熟的,好像總在馮禹城場子裡見到她。”
她,是不是和秦思謙有什麼關係?那種男女之間的,正大光明的關係。
這話雖沒人真的說出口,程亦卻忍不住在心裡一遍遍地問自己。
“不過保不齊也只是她……”吳七七抱著胳膊,眉頭皺了起來,“哎呀,你要真想知道什麼情況,就去問問秦思謙啊,別憋在心裡自己難受行麼?”
“你之前怎麼答應我的?”見程亦始終沒吭聲,吳七七將手搭在她肩膀上,希望對方此刻能冷靜一些。
“我知道,多大點兒事。”程亦抬眸,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儘管她知道這個笑容看起來有多勉強。
在這段關係裡,不管怎樣都不會輕易陷進去。她當初是這麼答應吳七七的。
然而此刻,程亦只覺得腦袋嗡嗡的。
好累,她突然覺得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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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會還得舉辦到晚上,吳七七見程亦狀態實在不好,就讓馮禹城先開車送她回去休息。
馮禹城看了看後座的女人,她正望著窗外,神情有些倦怠,可以想見此刻的她是何種心情。
其實他自然是知道蘇琪對秦思謙並無任何感情,但他方才在蘇琪離開之後,又仔細琢磨了一番,決定不在程亦面前將此事的實情點破,相反的,他還要在此之外,當一回惡人。
他們這樣的人,註定就是與尋常男女不同的。聲色犬馬快意人生是常事,而談愛、談感情卻是大忌。
馮禹城在圈裡雖說玩得開,落著個紈絝膏粱的名聲,卻也從不曾真正應許過什麼實質上的男女關係。那些混跡在圈子裡的女人們也都不過是揣著各自的心思,清楚明白地拿捏著分寸,什麼都可圖,唯獨不可貪圖一個名分。
這種簡單直接的金錢交易,其實比談情說愛要省事得多。女人若是不高興了就拿錢哄,什麼金銀首飾連番地送去。若是碰到分開後還要糾纏的,就隨手扔出去幾個名牌包,或是送輛車,再行不通就給套房子,總之沒有什麼,是錢擺平不了的。
馮禹城何嘗看不出程亦與那些女人是不同的。她身上從不穿戴什麼名貴的奢侈品,也不曾見她對秦思謙有什麼獻媚的舉動。
這樣的女人圖的就只能是一個情字,一個他們這樣的人給不了的承諾。
而且,她還是秦思謙第一個肯帶在身邊的女人。
他作為秦思謙的兄弟,此時最萬全的做法就是添一把火,讓這段感情能夠及時止損,而不至於發展到最後無法收場的地步。
即便不是現在,總有一天還是要面對現實,他們這些人的婚姻,生來就是與利益綁在一起的。現今又何必落下禍根。
“程亦,”他緩緩開口,“你既然見到了蘇琪,我也沒什麼好瞞著你的。他們總歸是要結婚的,至於往後的事要怎樣決斷就看你個人了。”
良久的沉默。
聽到了這樣明確的答案,程亦竟然有些心安。但與此同時又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慢慢跌落,破碎,將要瓦解。
其實她又何曾不知道呢?他與她的緣分淺薄,遲早會有燃盡的一天。
只是真正到了要面對的檔口,她還是有些無措。
“前面路口停下就行。”
馮禹城看了一眼後視鏡,女人正低眸,視線落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知道對方明白此番話的言外之意,便也沒再說多,只是將車停靠在了路邊。
女人下車,關上門,朝著路的另一頭走去,直至消失在視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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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謙後來去展覽會接她,得知她在那遇到了蘇琪,又知道了後來是馮禹城把她送了回去。
他抑制怒火摔門而去,坐進車裡,面色凝重地按下呼叫。對面響起熟悉的聲音,然而並沒有質問,也沒有爭吵,有的反而是出乎意料的溫和。
“秦思謙,怎麼給我打電話啦?”她語氣裡充滿俏皮,與今天下午兩人分別時別無二致。
他心下有些詫異,難道是自己想多了?或許蘇琪什麼都沒和她說,或許是馮禹城好心替他解釋了一番,又或許小姑娘從始至終並沒多想。
他現下雖不清楚電話另一頭的女人究竟在想什麼,但是情況似乎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糟糕。
還好。他鬆了一口氣。
“你在哪,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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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之後,程亦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一直走了很久,直到路燈在身側頃刻間亮起,整個世界好似一瞬間被點亮。
蘇城是座充滿煙火氣的城市,街頭隨處可見叫賣的攤販,也有著人頭攢動的商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人聲鼎沸處喧鬧不休。她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三年,見慣了悲歡離合,也經歷過生離死別。
紅塵萬丈,愛恨嗔痴。此消彼長,在所難免。
她早已不是把小情小愛看作一切的孩子。她明白對於自己來說,什麼該碰,而什麼是萬萬碰不得的。
她決定給自己一條街的時間,去澆滅那一簇無心之間燃起的愛火。
然後直面這段,註定見不得光的關係。
在這場感情的博弈裡,她其實也有著自己圖謀已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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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謙順著導航找到了她定位的那條街區。人群中一眼就看見她,正一個人立在一家日式街邊小店的紙燈籠下,低頭看著地面,不時地將腳尖抬起又放下。
就好像是個放學後,在學校門口,乖乖等家長來接的小朋友。
店面很小,只能裝得下三五個人。門口放置著開放式的關東煮鋪子,其實更像是路上隨停隨賣的推車,此刻只是被暫時安置在此。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清香,隨著霧氣繚繞著升騰而上,看起來格外溫馨。
他停好車,加緊步伐朝女人走去,然後伸出手用力將她抱在懷裡。
“幹嘛呀,有這麼想我嗎?”程亦趴在他耳邊輕輕呢喃。
“嗯。”他又加重手上的力氣,恨不得要將面前的女人,就這樣一點一點揉進骨髓裡。
“好啦,你輕點兒啊!我都要被你給壓死了!”她出聲抱怨。
秦思謙一聽這話頓時要笑,忍不住就出口調侃:“是嗎?怎麼個壓法?”
“啊呀!你這人!”程亦差點就喊了出來,趕緊壓低聲音,才說出後面的四個字,“死不正經。”
秦思謙摟著她的腰又纏綿一會,兩人說說笑笑地走進店內。
裡面除了一桌食客,只有一位戴著藏青色貝雷帽的中年男人,繫著圍裙,身形有些微胖,看上去憨態可掬,店面大概是由他一人打點的。
見兩人進門,他趕緊起身招呼。
“兩位吃點什麼呢?”他一邊說,一邊將手指向牆面上的一塊小木板。上頭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仔細看就會發現其實是店內的菜單,大多是些知名的日式小吃,也有幾樣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記了起來,是一些看上去不太常見的菜式名稱。
“那些用彩色筆寫的,是我自己研發的菜品,要是你們感興趣也可以試試。啊———其實你們有什麼想吃的都可以說,要是我會做,就都能給你們上。”男人顯然在介紹自己的傑作時有些靦腆,面上始終掛著微笑,這讓程亦感受到一種從前在父親身上體會過的親切。
“都行,就我們兩個人吃,您看著做就好。”秦思謙笑笑,禮貌地回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