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两相望
天色有些阴沉,世子殿下一袭薄衫依偎在窗边,朱砚月在背后紧紧抱住他。
“好暖啊”
“从古至今,最简单的取暖方式不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吗?”
“是啊,可总有人懂不得这个道理”
距离二人私下确立关系开始,已经过去大概一周的时间了,两个人聊了很久,从初识到心生爱慕,从短暂的离别到再次相遇,从昔日的秋月春风到如今的相濡以沫,二人时常以泪洗面。
“殿下,有客人”
“哪来的客人?”
“督查院的”
“我稍后就过去吧”
二人四目相对,眼神里有些不舍,朱砚月换上一身素衣,泪水兜在眼眶。
张首督看着年久失修的房间,轻轻用手摸了摸茶桌上的灰尘。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为什么!”,后院传来一阵杯具摔在地上的声音和打骂的声音,起初张首督不以为意,只是静静的站在房间品着茶。
直到那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且声音越来越杂,他还是不由得向里面看去。
只见世子拿着一个巨粗的竹竿,蓬头垢面的追着朱砚月,棍棒挥在她的身上,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面容憔悴不堪的世子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而朱砚月也瘫在地上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向门外爬去。
张首督见状默默的走到世子跟前,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两两相望,别有一番滋味,
“多日不见,殿下何故如此消瘦啊?”
“我爹躺在床上起不来,我娘整日以泪洗面,身子也垮了,而我呢…又沦为张大人的阶下囚,我恐怕是我朝最窝囊的人了吧”
“王爷在宫中过的很好,每日都有专人照料,世子殿下切勿担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别人不得觉得是我下的黑手吗?好好活着”
“张大人,如果我死了,能换我爹和我娘一条命吗?”
“殿下这是哪里话,如今啊,我还没找到殿下谋逆的证据,等我找着了你再死也不迟啊,您说呢?”
“你一个人进来,不怕我叫人把你打死吗?还是你有信心能活着走出去?”
“您是君!在下是臣,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啊,只是我死了,陛下那边也就省心了,我朝少了一祸事,我一个人的命救了多少个无辜的百姓,这史书上啊,会记臣一笔”,张首督慈眉善目的说道。
“今天来,莫非就是为了嘲笑我?”
“臣不敢,只是看看殿下是否还活着,如果您识趣一点,在我进门之前就没了性命,王爷和王妃一定会幸免于难,可是现在,你看看,闹的这般下场,王爷和王妃很难逃脱嫌疑啊”
张首督的话一字一句犹如冰刀扎进他的心,剧痛且冰冷。
“哦对了,不知刚刚赶出去的那个丫鬟,是何事触犯了殿下?”,张首督缓缓回头阴冷的说。
“没什么”
“那臣告退了,殿下只需要静待臣给您的惊喜就可以了”
朱砚月哭泣着从后门跑了出去,一个人满身灰尘,一瘸一拐地走着。
张首督远远的看着她,保持着可以看到但不被发现的距离,而这一切,都被房瓦之上的高允书看在了眼里。
“问问她,是王府的什么人?刚刚到底怎么回事?若是普通丫鬟,直接杀了便是,若身份不一般,押到院里,等候指示”
“是,大人”
她走的方向是城外,一群黑衣人在不起眼的位置拦住了她,蒙住了她的眼睛,用刀抵住了喉咙,说道:“我问,你答,说错了,小命不保”
她微微点了点头。
“什么人?”
“河北朱氏的女儿”
“为什么在济王府?”
“我爹知道他谋逆,特来让我取消婚约,我朱家历代清誉,不想给他陪葬”
“他打你,为什么不敢还手?”
“他是世子…民女不敢…”,说着,她就哭了出来,像个委屈的孩子。
几人眼神交流一番过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也许此一别,将是永别,高允书在不远处看着,直到官兵离去,才来到朱砚月的身边,她依偎在这个发小的怀里,哭泣声更加惨烈了。
“大人,人…我们留那了”
“杀了?”,张首督高坐台上,细细品着热茶。
“此人乃是河北朱氏之女,年幼时与殿下有过一些牵扯,但家中却对此避之不及,朱大人还把她带到过东海一段时间,也是为了断了其念想”
“朱大人的亲妹妹啊…”
“是的大人”
“也罢,放走也好,算是卖个面子给朱大人了,罪证的事安排的如何了?”
“世子私自豢养甲士三千,抓住十人,其余尽数流落民间,难知其去向,在府邸北边的山上发现了不尽其数的兵刃,据甲士交代,这是济王殿下早期招募的,现由成王和济王世子管理,谋划于年后三月造反”
“很好,再把罪证和细节罗列的再细致些,届时你直接把罪证呈递于陛下,我直接带兵抄斩,他不用在众人面前讲话了”
“是,大人”
“对了,你说东海我想起来了,近期东边海寇猖獗,陛下为何只字不提啊”
“想必是…想必是青州刺史一时疏忽,忘记表奏了吧”
“一时疏忽…也罢,让青州的人看得紧一些,跟青州刺史说,海寇虽然身材矮小却极为凶残,还是早早镇压为好,切不可养虎为患,如今南北各不安定,东边切不可再出变数了”
“是!大人”
张首督仰起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往皇宫走去。
世子端坐在门口的石阶之上,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直到府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叫卖声,脸上的愁容才得以微微舒展,长叹一声回了房间,而母亲长时间的悲愁已经全然不见昔日的美貌,像一个疯子似的,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饭来了也只是轻尝几口,这样的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济王不省人事开始,长时间的茶饭不思让皮肤缺乏营养,衰老的速度一年比一年快,头上的青丝也一天比一天多。
“娘,皇帝的手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残忍,我爹的师友们…都尽力了,咱家恐无力回天了”
“我早就死了,在你爹躺下的时候”
世子坐在母亲身边,牵过母亲那皮包骨头的手,看着母亲消瘦的面容,心里嘀咕着什么。
关于母亲,我作为儿子实在是难以阐述我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唯一的娘亲,她是一个好妻子,但不是一个好母亲。
作为我的娘亲,她没有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只是我惹了事以后,会冷冰冰的教育几句,甚至有时候会不耐烦,干脆就不搭理我了,直接让我面壁思过,作为我爹的妻子,她每年都在打听各地的名医,有时候一连出去好几个月,听下人说,夫人的眼泪一年下来没有一天缺席过,不是对着画像哭就是抱着我爹哭。
我问母亲,娘,你和爹是怎么认识的。
她说,那年我的家乡被匈奴侵占了,村里就活下来我自己,我就一直向南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累了就找个避风的地方睡,饿了就吃地里的野草,但有一天实在是渴的没办法了,已经坚持不住了,我感觉我快死了,你爹骑着一头黑色的高头大马,向我奔来,伸手把我拽到了马上,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家”了。
“那娘,孩儿告退了”
我不知道母亲和父亲之间的爱情故事,也许很平凡很普通,也许很惊天动地,这我不得而知,这个故事也会随着母亲的离去彻底消失在人间。
世子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溜达,关于这个院子的记忆,很稀薄,可以说是少有感情在此了,张首督说过的话此刻言犹在耳,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想到私定的妻子已经平安无事也算是一份慰藉。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高允书问道。
“若有身孕了,就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如若没有,那便与君同生吧…”
“我…我愿意照看你,和嗣央的孩子”,高允书小声说道。
“算了,我们的人生被毁掉了,你的还没有,你怎么能为了我毁掉自己的人生呢,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我当然希望看到你的人生越来越好了”
“我最大的志向就是和嗣央快意人间,失去他,如同失我双臂”
二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总是习惯性的回头看向京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