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酱第4章 我家麒麟儿
宁君安疑道：“真的？”
冯蕙神色十分恳切的点了点头。“真的。”
见她不似作假，宁君安心想，虽然乡野之人大多不知礼数，但只要能说通就好。
他舒了口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还没等他说完，冯蕙就把那杯水又递了过来，打断了他。
宁君安皱起眉头，忍不住道：“你不知礼数，我可以理解，但我现在教你怎么做，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冯蕙见他忍着口渴跟自己说话，只想他快点喝水。
“我学了，你就愿意喝我的水吗？”
“不错。只要你按照礼数奉水，我就喝。”
冯蕙立刻道：“我学。”
“首先，你既然知错，就该先认错。”
冯蕙道：“我认错。”
宁君安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模仿父亲当初教育自己的严肃语气道：“你错在哪了？”
“我……我不该假晕骗你。”
“还有呢？”
“不该推你抢篮子。”
“还有呢？”
“不该……不该偷听夫子上课。”
宁君安勉强满意了，他问道：“那你以后还会再犯吗？”
“……”
“还会再犯吗？”
“那我想识字怎么办？”
“你想识字？”宁君安有点惊讶：“你为什么想识字？女子又不能考科举。”
冯蕙不知道怎么跟人说才好——万一又有人觉得她被邪祟附体，要把她打一顿怎么办？
她底气不足的嘟嚷道：“我就是想学。”
她这么一说，宁君安忽然又想起她那“头子、上人”四个字了。
他不禁问道：“你偷听多久了？”
冯蕙想了想：“三四天吧。”
她除了晌午去给阿爹送饭，能够有正当理由出门，其余时间都得在家里干活，若是不见了，继母就会觉得她躲懒发火。今天她去堵宁君安，都是偷偷溜出来的。
而私塾一般也是这个时间点放学，冯蕙经常匆匆赶到私塾时，却扑了个空。只有几次，她才有幸遇见老夫子推迟了放学的时间，好让她能听上几耳朵。
宁君安问道：“你知道你今天听写的句子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宁君安好笑道：“这么美的句子，你就只写了‘头子，上人’。”
冯蕙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听不出有什么区别：“我没有见过鹤、没有见过什么楼头，不知道什么是玉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弄残月亮。凤翔台上有凤凰吗？紫萧是什么？是紫色的吗？为什么要吹断美人呢？她犯错了吗？那是像藤条一样的东西吗？我爹打我的时候，用的就是藤条，抽人可疼了，紫萧抽人疼吗？”
她目似点漆，乌黑澄亮，脸上那无知却不自知的神态，天真无邪，叫宁君安忽然感到一阵同情。
他曾见过仙鹤翩然振翅，登过名山高楼，见过一览众山小的顶峰风光；等过高山日落，也见过破云日出；听过笛声悠扬，萧声呜咽；于院中和父母一起赏月观花，香炉中香气氤氲，下仆们端上甘冽的茶水和沁甜的糕点，吟诗作乐……
当时他并不觉得那样的美景乐事有何特别，可在冯蕙面前，宁君安却很希望她也能去看一看。
她有双这么美的眼睛，若是一辈子都只能看见眼前的鸡零狗碎，未免太过可惜。
这时，冯蕙拉起衣袖，给他看上次被吊起来驱邪时抽打出的痕迹，过了这么久，当时留下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却留下了一道道宛如长虫的痕迹。
宁君安被那交错纵横的伤痕给吓了一跳，“你爹，你爹经常打你吗？”
“要是他心情不好的话就打。”冯蕙道：“我后娘要是不高兴了，也会掐我几下。”
“要是我跟你爹娘说，你偷听阿爷讲课，他们又会打你了吗？”
“嗯。”
“那我不说了。”
冯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真的？”
“真的。我不告诉阿爷是你，我去跟我阿爷说，对方只是一时好玩偷溜进来，就算了吧。”
冯蕙连忙又把水送上道：“你快喝水吧，说了这么久，你一定渴了。”
这次，宁君安总算从她手里将水杯接了过来，笑着喝完了。
他头顶上的字句消失了，冯蕙感觉自己身上之前那头晕乏力的症状立时好转了不少。
她松快了不少，顿时跟着一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个熟悉的尖利声音远远传来：“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能把我家女儿拐走了！？我家阿蕙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啊！媒人都请好了，八字都相好了，你家外孙把她往自家一带，她的清白全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冯蕙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是我后娘。”
比起清白问题，她更恐惧的是被后娘逮住了自己偷溜出来，要是她跟阿爹告状，自己岂不是要被狠狠抽上一顿？
说到底，农家人对男女之防看的没那么重，毕竟农活繁重，女子也要抛头露面，下地干活，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男女有别，纯粹是脑子有病。
再加上冯蕙年纪尚小，情窦未开，过于单纯，根本就不懂男女之事，就更不会往那方面想。
宁君安却比她敏感的多，官宦人家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如今他们共处一室，他只着内衫，可以说是“衣衫不整”，而他的外衣裹在冯蕙身上，要是被外人瞧见，那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
他立即道：“快，把外衣还给我。”
冯蕙将他的衣服递过去，还有些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帮你洗一遍？”
她可比不上干干净净的小公子，身上刚才又出了那么多汗，肯定把人家的衣服弄脏了。
屋外传来老夫子愤怒的吼声，“你这泼妇少血口喷人！我外孙怎么可能看上你家女儿！乡野村妇也配攀扯我家麒麟儿？！”
“我家女儿就在你家院子里！让我去搜！若是我找出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砰砰”的粗暴推门声。
终于，宁君安的房门被“嘭”的一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