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逆女
去膳堂前,傅灵犀先去了一趟祠堂。
只见偌大的祠堂里,供桌上供奉着傅家所有的祖先,却唯独容不下她母亲一个小小的牌位。
她恨只恨上一世自己竟然那般懦弱,连为母亲争取一个牌位的勇气都没有,而这一世,她不仅要供奉,还要让傅明诚亲手为她母亲立上牌位。
来到膳堂时,府中的主子们都已经入座,姨娘们站在一旁伺候着,却不见孙氏及她的两个女儿。
傅炎一见到她,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弯腰低头,悄声在她耳边私语。
“灵儿,你怎么才来,大家都等了你半晌,父亲方才还命人去催了。”
傅灵犀面露疑惑,“那孙氏——”
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听到傅明诚语气不悦地呵斥她,“还不快过来坐下,怎的这般磨蹭,你是想让全家人都恭候你的大驾么?好大的架子!”
傅明诚说这话时,傅老夫人及傅老太爷都垮着脸盯着傅灵犀,其余几个庶子庶女则是各怀心思。
傅灵犀依次打量着他们脸上的神情,心底冷哼一声,这些人全都在看她的好戏,可她凭什么要演给他们看?
傅灵犀缄默不语地低下头,恭顺地走到了饭桌前属于她的位置坐下,坐在她旁边的本该是傅茹和傅萱,如今却变成了傅芹和傅蕊,孙氏也不在场,这回府的第一顿饭,竟和从前的情形不一样了。
“大姐姐。”
傅蕊笑容温和的同她打了声招呼,一旁的傅芹却是语气不善地讽刺道,“五妹妹倒是会做人,谁都去讨好,也不看看人家领不领情。”
站在傅芹身后的夏姨娘毫无反应,傅蕊身边的曹姨娘却赶忙扯了扯女儿的衣袖,示意她别多事。
若傅灵犀还是上一世那般懵懂的状态,必然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招惹了傅芹,可如今她明白,不论她做什么傅芹都会厌恶她,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老夫人一声“开饭”,众人开始动箸用膳,每个人的吃相都不同,老夫人和老太爷皆是狼吞虎咽,傅明诚同傅炎不时小酌一杯,庶子傅鸿及傅裕都挑食,由身后的姨娘及仆妇耐心地为他们布菜,傅蕊和傅芹则是斯斯文文的小口进食,当真是一桌众生相。
正当傅灵犀疑惑孙氏同她两个女儿为何不在时,傅明诚语气冷硬的吩咐了她一句。
“灵犀,你母亲最近操持家事累着了,身子不大爽利,从明日开始你便到她身边侍疾,你也多和你二妹妹三妹妹学学府里的规矩。”
傅灵犀这才明白过来,孙氏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想通过侍疾拿捏她,做梦!
“父亲。”傅灵犀直视着傅明诚不卑不亢,“我只有一个母亲,且我母亲早就已经过世了。”
不等傅明诚反驳,她又接着道,“继母既然已经有二妹妹三妹妹在身边侍疾,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只会添乱,若是父亲不信,大可试一试。”
傅明诚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威胁之意,一股怒火霎时就窜了上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猛的将手中的银箸狠狠拍在桌面上,指着傅灵犀就骂。
“听闻你今日一回来不仅将门房打了,还将你母亲派去伺候你的那一院子下人都罚了,你耍什么威风?!”
傅灵犀冷哼一声,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家里的下人没规矩,难道做主人的不该罚?”
这话让老夫人听着很不舒服,她放下碗筷插嘴道,“我好心让谢嬷嬷过去就是给你教规矩的,不懂规矩的是你。”
“那我倒要问问祖母,命妇该懂的规矩您都学会了么?光瞧瞧您那吃相,怎的学了十几年还半分长进都没有?”
听到傅灵犀这般嘲讽的反问,差点没把老夫人气得背过气去。
“逆女!”
傅明诚见她在长辈面前这般放肆,简直怒不可遏。
“我傅明诚没有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滚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哪知傅灵犀却毫无半分畏惧,“我为何要去跪祠堂?既然父亲您都不认我这个女儿了,那祠堂里供着的便都不是我的祖宗,要跪我只跪我娘,可我娘的牌位呢?”
霎时傅明诚便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按理杨氏死于病逝,未被休弃,祠堂里便该供奉着她的牌位,可他觉着膈应,才没有供上。
傅灵犀敏锐地察觉到傅明诚目光闪烁,便猜到他心里要么有鬼要么有愧,于是乘胜追击。
“父亲要我跪祠堂也可以,先把我娘的牌位供上,否则一切免谈!”
说着她蓦地站起来,“啪”的一声将银箸拍在了桌面上。
“这顿饭不吃也罢,倒人胃口!”
接着她便转身扬长而去,惊得在座之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傅灵犀竟然是这般暴脾气。
“逆女!她当真是反了!”
傅明诚气不过,只得指着她离去的背影质问傅炎,“你外祖父就是这么教她的?不懂伦理纲常,竟敢忤逆不孝出言顶撞!”
傅炎也是万分诧异,却也只能先安抚住他爹,“父亲,灵儿平日不是这样的,她定是年少莽撞,一时冲动,您放心,儿子回头会好好教训她,您先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膳堂里是个什么光景傅灵犀完全不在乎,她只在乎她娘的牌位什么时候能够供奉入祠堂。
一路跟着她在荷园散步的嫣然有些不明白。
“小姐,方才你为何要故意顶撞老爷?”
傅灵犀停住了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嫣然。
“你看出来了?”傅灵犀无奈一笑,“人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连鬼都怕恶人,我便是要让一旁的人都看着,我连一家之主都不怕,就更不会怕他们。”
“可你这样岂不是到处树敌?而且你同老爷之间的父女关系也会因此出现嫌隙。”
嫣然说的虽然没错,傅灵犀却不能对她实话实说,她同父亲,同这傅府里的所有人,这辈子只可能是仇人。
“灵儿!”
两人身后,傅炎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从膳堂出来便直奔荷园,他当真是越来越不明白。
“你方才是怎么回事?吃炮仗了?噼里啪啦的就顶撞父亲。”
傅灵犀低头垂眸,她可以面对任何人面露凶悍,但亲人不行。
“哥,你也听见我说的话了,祠堂里没有供奉娘的牌位。”
关于这一点,傅炎心里虽有疑惑,却并没有多想。
“或许是祖母不让爹供着,又或者是那孙氏觉着不快,只要同爹说一声,他必然会重新将娘的牌位供上的,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傅灵犀暗暗叹了口气,“哥,若是父亲对娘还有半点情分,他便会不顾阻拦也要把娘的牌位供奉上。”
说到这里,傅灵犀也不愿就这个话题再同傅炎谈下去,可能在他眼中,她对父亲的忤逆不孝是不可理喻吧。
傅灵犀转而看向了傅炎身旁的阿德,吩咐他去办件事。
“阿德,你去给我找一副弓箭,再准备两个结实的箭靶,明日送到我这里来。”
阿德不置可否地看了傅炎一眼,不明白他家小姐为何要那等危险的玩意儿,可傅炎却并未反对,还意外地添一句,“给我也准备一份。”
如今傅炎身在京中,又是朝廷一品大员之子,必然少不了要同京中的世家贵族子弟结交一番,再加上入了国子监也要习射,他可不想给傅家丢脸。
阿德领了命便将手上拎着的食盒递到了嫣然的手中,“少爷给小姐带了些点心,怕小姐夜里饿着。”
傅炎作为兄长,对傅灵犀的关心和爱护自是没话说,他伸手揉了揉傅灵犀的发顶。
“灵儿,今后你有什么难处和不满,都该提前同我说,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为你主持公道,切不可再鲁莽,知道吗?”
傅炎向来是个温吞性子,心地善良又单纯无害,傅灵犀反而更担心他。
“哥,你一定要小心院子里的蛇虫鼠蚁,吃饭也务必用银箸,千万要记住。”
今日孙氏一计不成必定会再生下计,这次是针对她,下次或许针对的便是傅炎。
阿德素来办事稳妥,第二日一早,荷园中便立起了两架箭靶。
傅灵犀试了试手中的弓,一开始拉起来颇有些费力,但多练习了几次后,她终于能将弓拉满。
她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瞄准了靶心射去,只听“砰”的一声弹响,树上的鸟儿被惊得飞起,羽箭稳稳地嵌入了红心之中。
在荷园内洒扫忙碌的下人们瞧见了这一幕,俱是有些吃惊,皆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会箭术。
傅灵犀却觉着手法没有上一世娴熟,那时候她被幽禁在英王府别院里,打发时日的只有那些萧衡爱玩的东西,骑马、射箭、各类刑具,直到詹廷昀被抓来,她又跟着他学医。
“大小姐。”
傅灵犀正准备射出下一支箭时,被突然出现在她射程范围内的刘嬷嬷打断。
“夫人想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