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舒夜带刀(上)
生活中常常需要一些暴力手段,特别是在俄刻阿诺斯。
所以,当比克流着血被苏邪按在桌上时,这种明显带着轻视与暴力的威胁的举动没有让比克恼怒,也没有让他发火。
他眨着眼睛,然后手上被塞了一个白盒子(也就是他的快递)。
苏邪的手腕一动,一道人眼无法捕捉的蓝光瞬间扫过签收单。
滴的一声后,他折叠了签收单,随意放进防水黑色背包里。
他是一个被赛博之神拒之门外的空白人。
所以,他无法享用简单方便的网上转账。
但是,伟大的、英明神武的、纵横星际的帝国政府,永远不会忽略人们的需求。
苏邪、自然教教徒、隐士、外星人、流浪者等等这些因为种种不使用赛博空间和不能使用赛博空间的人们(包括非人生命体),能通过终端进行收款或者付款,他们手腕的金字塔图案的手环也能充当旧地的信用卡。
苏邪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停脚。
他想起来什么,他说:“我喜欢的披萨口味是番茄黄桃三层芝士披萨。”
比克神色扭曲,哀嚎一声:“呕,我受不了啦,我饿死了!”和一块软趴趴的泥一样,他陷进全身舱中,苏邪料到他一定在点外卖披萨了。
苏邪头也不回,闪电一现般走了。
他在比克的房间花了五分钟,出来后世界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自己。
黑色齐耳短发贴着淅淅沥沥的雨幕,霓虹灯变换着万花筒的色彩,1/1024秒就有一束灯光映照射进那双黑色如死水的眼瞳。
很年轻,又有一股刀光似的锋利,看起来像是那种被社会忽略的边缘人,在无边无际的荒野长大,至死不忘对命运的仇恨。
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照片被放在高楼大厦的广告屏上,可能兴奋,也可能激动,更可能惶恐。
绝大多数情况,这个人看到所有人都被自己吸引过来,都感到了兴奋。
有的人还会有一种密集恐惧症,意思是看到某种数量超过一定限制(往往心里预估数),这个人就会精神紧张,神色焦虑,控制不住地尖叫。咬手指,咬指甲,砸窗,血肉模糊,眼角撕裂。换而言之,人们对于事件的承受能力,有着限度。
于是,苏邪出门看到满天的拥挤着的自己影响,心里涌上来的感觉是那些广告开发商为什么不拉根白绫死了算了。他有一股看到密集的眼珠子如樱花盛开一样的恶心感。
然后他才把那些喜悦的、人工智能合成的声音的信息汇聚起来,在脑子里进行分析。
他就是这一期《超级大乐透》的猎物。
他就是这一期的幸运儿。
如果他一周后还没有死,他可以获得1亿第纳尔。
如果他这一周就横死街头,那个杀了他的家伙就会得到1亿第纳尔。
刺客与猎物,彼此间上万年来进行无数不公平的斗争,终于在生命的价值上,达到了可喜可贺皆大欢喜的平衡。
苏邪把雨衣拉下,进入迷彩隐身模式。这个城市还没有醒过来,街道上只有机器人。
苏邪拉开红色油漆桶的终端厅,上锁,西边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投币式唱片机,储存第纳尔的盒子被撬开,痕迹深刻而猛烈。
东边是布满灰尘的政府求助号码电话簿,至少有十年没有人碰过那个电话簿。
苏邪低着头,抬起手,手腕保护环对准一只深黑蜘蛛之眼扫描仪。扫描仪的编号zz说明是朱庇特系列的产品。
在俄刻阿诺斯,每一条街道上有16个公用终端机,每一个终端机相隔256米。
整座城市一共有1024条街道,终端机一共有16448个公用终端机。
这些终端机每天都会进行8次测试,在阿瑞斯总控台那里会发出一道信号。这些信号如同流星发散、爆发、变化,然后触底、反弹。
当信号反弹,意味着新的信号的诞生,政府也就不用操心去维修这些安然无恙的终端机。
这些终端机最常出现的场合是失恋发疯乱打热线、怒骂执法官徇私枉法、抱怨执政官不理民生——并且不需要使用者使用感官交互器。
苏邪心里念着《超级大乐透》的热线号码,一个、一个输入数字。
电话接通了。
一个温柔而热情的电子声音:“亲爱的观众,欢迎拨打《超级大乐透》的智能热线,我是智能莎莉,请问您有什么要求吗?转拨其他热线请按1,节目评论留言请按2,参与抽奖请按3……”
“我是苏邪。”
电子声音静默一会儿,接着,另一道响起来。
人类的声音响起来。
“您好,恭喜您称为本期大乐透的幸运儿,请问你有什么服务吗?提前说明哦,我们节目乐意为您服务,提供各类民用型电子手枪与散弹枪,当然还可以提供保安啦啦啦啦啦……”
“我不喜欢参加这种节目。”苏邪实话实说。
“嗯?您的意思是恐惧死亡吗?”对方很随意道,“不必害怕哦,人都是很快就会死的啦。”
“我不会参加这种节目。”
“在您之前,也有1302位观众发表过弃权的言论,现在已经躺在公墓里了。”对方淡淡道,
“为什么你们能办这种节目?”苏邪揉了揉眉心,有点不解。
“是人民赋予了我们这种权利。”对方说,“提供刺激、紧张、让人目不转睛的节目,让人民享受极致娱乐体验,正是所有影视节目诞生的意义。”
苏邪想:我还是不明白。
但他清楚地明白一点,和他们沟通是不可行的。
一个人一步步,毫不犹豫地走来。
犬首,机器眼,刺客。
刺客机器人已经来了。
于是,苏邪的手搭在了背包的拉链上。
他们隔着冰冷的雨幕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