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見溪憋著一口氣回到小舅家。
幹吞了幾顆感冒藥,衣服也沒換就往床上一躺,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繭,暈暈沉沉閉上眼。
迷糊間好像接了通小舅電話,嗯嗯幾聲又睡了過去。
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的幽靜房間,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被推開,一道高大挺拔身影緩步走近床邊。
大床上,女人蜷縮著身體裹在被子裡,只露出半張面帶潮紅的小臉。
濃密捲翹的眼睫像小扇子般掩住那雙清澈的琥珀瞳,微蹙的眉心彷彿在睡夢中都不安穩,連呼吸都極重。
男人深邃幽眸定在那張臉上,側身坐在床邊,修長手指把遮住女人下半張臉的被子拉開。
女人因發燒愈加紅豔的嘴唇微幹,或許是生病難受,亦或許是做了噩夢,無意識地緊咬著下唇。
男人指尖伸過去,把女人可憐的下唇解救出來。
深沉眸光盯著唇上明顯的齒印,眸色暗了幾分,還頓在唇邊的手指撫了上去,輕柔摩挲著,指腹下的柔軟讓它流連忘返。
他喉結滾動,手指剛準備收回,女人眉頭緊皺,眼角毫無預兆滑下一滴晶瑩水珠,嘴裡囈語:“阿……野……”
聲音輕如羽毛,但周妄野耳力很好。
他手指轉向女人眼角,沾上那滴水珠,低眸送進嘴裡吮了下。
鹹的,還有點點苦。
這就是鱷魚的眼淚嗎?
……
許見溪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到那個大雪漫天飛舞的夜晚,那是周水縣歷年來下得最大的一場雪。
在河邊棧道上,瘦弱男孩緊緊拽著她胳膊,嘶啞著嗓子低聲哀求她別離開,可她決絕地掙開他的手,毅然往前走。
直到身後窸窣聲傳來,男孩恨聲朝她嘶吼著:
“許見溪!你走了就永遠不要再回來,這輩子都別再讓我看見你!我發誓,你一定會後悔的!後悔拋下我、不要我!我恨你!許見溪!”
天知道她心痛得要死,可她不能回頭,直到遠遠走開,才沒忍住轉了頭。
一片雪白的世界裡,男孩低著頭,雙膝跪地的小小身影被覆上一層雪花,渾身的悲涼孤寂,仿若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
強忍的淚水瞬間決了堤,蹲在角落,她哭得不能自已,身體時冷時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幾聲低沉嗓音,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費力睜開眼,眨了眨,坐在床邊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她腦子還有些糊,嘴裡呢喃:
“阿野……你來了。”
這是阿野長大成熟後的樣子嗎?
一身白色休閒襯衣,深藍牛仔褲,眉眼寧靜的模樣,如同窗外明媚的陽光,清爽耀眼。
除了漆黑眸底蘊著一絲晦暗莫明的情緒。
她腦子一激靈,徹底清醒過來,意識到這不是在夢裡。
“你怎麼在我房間,什麼時候來的?”
再開口,嗓子乾啞又無力,難受得緊,捂住嘴乾咳了兩聲。
一杯水無聲地遞了過來,男人修長手指穩穩握住杯沿。
許見溪眸光定了兩秒,手撐起身體,靠坐在床頭,接過水杯:
“謝謝。”
周妄野收回手,隨意插進褲兜裡,垂眸注視著許見溪。
雙手捧著玻璃杯,低頭小口小口喝著,蔥白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杯子,一頭微亂的捲髮自然垂落在胸前,擋住側臉,看不清神情。
生病時喝水的小習慣還是跟以前一樣。
“剛來你就醒了,你舅臨時跟車去送貨了,這兩天不在家,打電話給我說你病了,擔心你在家昏死過去也沒人知道,讓我來看看你。”
許見溪喝水的動作一停,自動屏蔽他不中聽的話,抬眸,將鬢角一縷捲髮別到耳後:
“那麻煩你跑這一趟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語氣疏離,變相的送客。
周妄野掃了眼她眉目清冷的臉,二話不說轉身出門,走得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許見溪怔了下,長吁一口氣,無力地往後一靠。
讓他留下來幹嘛,明知道他還恨著自己,又何必再逼他做不願意做的事。
這時,放在枕頭旁的手機連續嗡鳴了好幾聲。
摸出手機,是閨蜜林蔓發來的微信,幾張網絡熱搜報道的截圖:
#天盛集團總經理與女秘偷情照曝光#
#徐毅州揹著夫婚妻將女秘養在同一小區#
#徐毅州深情人設崩塌,未婚妻傷心欲絕,獨自離京#
#天盛&金源兩大集團聯姻失敗#
#金源撤資,天盛股票大跌#
截圖裡,有徐毅州和那女人摟在一起,打了碼的光上身照片。
還有一張她低著頭推著行李箱進機場的側影,很模糊,放在人群中再尋常不過的姿態,但配上文案,意境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臉平靜地點開林蔓的一長串語音:
【徐毅州得罪了不少人啊,昨天那些照片剛壓下去,又爆了不少料出來,這次看他怎麼收場,最好是能趕緊跟他取消婚約,嘖嘖……跟人沾邊的事,他是樣樣不做。讓那女的跟你住同一個小區?他奶奶個der!沒皇帝的命,還想打造後宮佳麗三千?我呸!就憑他那二兩肉?!】
【對了,溪寶,你別忘了去醫院。】
去醫院做什麼,許見溪自然明白。
不想讓閨蜜擔心,她指尖輕敲:
【我沒跟他做過。】
下一秒,林蔓興奮的語音發了過來:
【行啊你,你早知道他是根爛黃瓜?】
【蔓蔓,我承認自己第六感敏銳,但還沒到未卜先知的境界。】
她不由苦笑。
【你這跟未卜先知有什麼差別?我簡直愛死你了!寶~】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閨蜜的興奮,許見溪彎起唇角。
其實她也很慶幸沒跟徐毅州做到那一步,不然,只要一想到自己被那根髒黃瓜碰過,整個人都噁心到不行。
忽地,門口傳來動靜,周妄野高大挺拔身影驀然出現在視野裡。
“你不是走了嗎?”
她眼底的驚訝,在男人端著托盤走近時化為一絲微妙的情緒。
“怕你餓暈了,我沒法兒跟你舅交代。”
周妄野淡瞥她一眼,彎腰把托盤放到床頭櫃上。
“白粥配鹹菜,趁熱吃,你應該很多年沒吃過這種廉價食物了吧。”
“周妄野,你要是再說話陰陽怪氣的,就別出現在我面前。”
她臉冷了下來。
原以為男人會收斂,哪知他輕嗤一聲,眉眼驟然變得鋒利:
“許見溪,你以為我很想見到你?”
許見溪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四目對峙,凝重蔓延。
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直到……
“既然走了,又何必再回來?”
周妄野嗓音低沉,似在質問,又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嘆息。
許見溪眼神恍了下,微抿唇瓣:
“這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回?”
男人像聽到什麼笑話般,笑得諷刺:
“十年沒回過一次的家?”
“……”
許見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發不出的火氣,閉上眼,抬手扶額,她頭又暈又脹。
吃藥吃了個寂寞,還沒退燒。
“周妄野,如果你不想見到我,你可以走,沒必要這麼痛苦勉強自己,你不用擔心我舅會怪你,我會跟他解釋。”
實在提不起勁兒跟他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