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是天子腳下,繁盛昌達,商鋪林立。
就算是百年以上的資深店鋪都有不下十家。
像安平伯爵府這樣的門楣,名下自然有不少鋪子資產,聘來的郎中也都是醫術高超信得過的。
聽聞王婆子來了,範郎中連忙揹著藥箱出門相迎。
本以為又是去府中給夫人請脈,卻沒料到王婆子身邊站著個陌生少女。
她穿著身水青色的衣裙,頭上帶著帷帽,看身形個頭並不似伯爵府裡的小姐。
王婆子使了個眼色,範郎中會意,立馬迎著二人去了內間。
“不知您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王婆子從袖中拿出藥方:“勞請範大夫幫著看看,這藥方我家夫人可用得?”
李氏的症狀無人比範郎中更清楚了,近幾年一應的湯藥都是他負責的。
範郎中聞言心中一緊,擔憂伯爵府另請了別的郎中。
在京城這貴人堆裡,李氏著實是難得的好主顧。
若被換掉,當真有些捨不得。
倒不是他對自己的醫術不自信,而是就算醫術再好,治了幾年病人沒見到療效,信譽也會大打折扣。
但李氏的病症是根子裡的問題,他已然參照著古方調了不下十味藥,仍舊不見好轉。
不說放眼京都醫館藥鋪,就算是宮裡的太醫,只怕也治不好她。
他帶著挑刺的心態去看這方子,掃到前幾味藥材的時候心中鬆快,眉眼帶出幾分不屑。
可越看到後面,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神情凝重起來,嘴中嘖嘖有聲,唬得王婆子與謝惜棠對視了一眼。
範郎中都顧不得這開方子的人是不是要與自己打擂臺了,連忙追問道:“敢問這藥方是何人所開?”
王婆子擰眉:“你只管說這方子我家夫人用不用得。”
“用得,自然是用得,”範郎中連連點頭,一臉的激動,“這方子的用藥看似過於大膽、缺失了分寸章法,實則相當合伯爵夫人的病況,只是附子、丁香這兩味藥可減少一錢,更為溫和。”
王婆子面露喜色:“那便按照這方子先抓三日的藥來。”
範郎中應下,猶豫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問道:“不知這方子是參考了哪本藥經?老夫研讀多年,之前竟從未見過這般搭配。”
王婆子隱晦地看了謝惜棠一眼,謝惜棠微微搖頭。
直到上了馬車,謝惜棠仍沉浸在思慮之中。
上輩子她被困於內宅,每日拼命鑽研,只想著解掉身上迷情藥的藥性。
她自學了醫藥,卻不知自己水平幾何。
今日一探,結果大大出乎意料。
這藥方出自一本無封書,是在孃親留下的嫁妝中找到的。
與它一道的還有四五本,隨意地壓在箱底。
孃親是江南藥商之女,陪嫁裡有幾本醫書並不奇怪。
她原本以為那就是普通藥經,可如今看來,並不似她所想。
謝惜棠暫時按下心思,只待手頭上的事辦完,便回去探究一番。
王婆子從藥鋪出來後對謝惜棠的態度更尊敬了些。
她曾是李氏的奶媽子,說句僭越的話,在她心裡頭當真是把李氏當親女兒看的。
李氏這些年的苦楚她都看在眼裡,不知道暗自抹了多少淚。
如今又有診治的希望了,自然是把謝惜棠當做恩人來看待。
當下便吩咐馬伕,往京都最大的牙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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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死的話就把錢交出來!”
“你當這一片是誰的地界?敢跟我橫,兄弟們給我打!”
謝惜棠皺了皺眉:“外頭是怎麼了,怎麼吵吵嚷嚷的?”
王婆子解釋:“牙行買賣畢竟汙糟,不能開在近處惹了貴人們的眼。在西巷這種地方三教九流的人多,發生衝突是常有的事。”
“不過娘子放心,咱們的馬車上有安平伯爵府的牌子,又帶了精壯府兵,這些人不敢上前,娘子無需在意,再走一刻便到了。”
謝惜棠撩起轎簾一角,朝聲源處望去。
四五個乞丐圍成圈,正在對中間的人拳打腳踢。
辱罵聲不絕於耳,不忍卒聽。
被圍毆的乞兒似是發現了有人在看,狼一樣兇狠的目光與謝惜棠對上。
謝惜棠愣了一瞬。
好熟悉的一雙眼睛。
忽的,一道靈光閃過腦海。
“等等,”謝惜棠望向王婆子,懇求道,“可否幫我將那乞兒救下?我瞧他年歲與我差不多,實在不忍心看他這般受苦。”
這等隨手而為的小事,王婆子自然不會拒絕。
府兵們趕走了其餘乞丐,將那少年押了過來。
王婆子細細打量了下他,詢問道:“娘子可是想將他帶回去?”
“確有此意,只是他來路不明,我怕處理不當,會惹了麻煩。”
“這倒好辦,交予我便是了,”王婆子笑了笑,“京畿衙門裡有伯爵府的熟人,只用盤問查詢下這乞兒的來歷,若沒有戶籍,那便是奴隸,在牙行轉手過個憑證,當做今日新買的僕從,一併帶走就是。”
王婆子手腳麻利,半日便將事情辦了下來,還順帶給這乞兒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收拾齊整送到了她面前。
“娘子倒沒有看錯,這乞兒雖然年紀小了些,但身子骨奇佳,是個做護衛的好料子。事情既已辦完,老奴便回去了,娘子勿送。”
謝惜棠從衣袖中取出幾個銀錁子放入王婆子掌心。
“嬤嬤勿要推拒,您今日幫了我大忙,若不收下我實在難以安心,”見王婆子不願拿,謝惜棠笑了下,“您要不肯收,那便買些好克化的糕點回去,就當我孝敬伯爵夫人的。”
王婆子沒忍住笑開:“難怪夫人喜歡娘子,這巧嘴也太甜了些,那婆子我便卻之不恭了。”
府門前的動靜大,自然瞞不過秦氏。
只不過等她趕來的時候,王婆子已然走了。
“你這孩子,怎麼不留貴客上門喝口茶?傳出去該說我們謝府不懂禮數了。”
她的目光在一旁站著的七八個人身上掃了一圈:“這些是?”
“安平伯夫人還交待了旁的事給王嬤嬤,惜棠怕耽誤了長輩,是以不敢相留。夫人見我身邊沒有得力的人,這才撥了些人過來。”
秦氏扯了扯嘴角:“這等小事同母親說便是,怎好麻煩伯爵夫人。”
“母親說得是,只是長輩賜不敢辭,等過段日子我便將他們遣回去,眼下便暫且安置在我外院,內院我還是更習慣明玉貼身伺候。”
明玉便是給謝惜棠下藥的婢女。
秦氏臉色白了白,知道這小蹄子是在威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