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打扮得要比昨天夜裡素淨清爽得多。
身上分明一絲珠翠金玉也無,卻仍舊讓人移不開目光。
那雙圓圓上翹的眼睛褪去了不近人情的冷豔,顯得有些稚氣,眼圈暈著些紅,透著惹人心折的嬌憨。
鬱嘉一見到她就心跳得厲害,昨兒夜裡回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子裡晃盪的全是她仰著臉問自己想聽什麼的模樣。
躁動難平,也尋不到根源,友人邀他來賽馬,他想著出來散散心沒準兒能心境開闊些。
可沒成想,又遇上了她。
在瞥見她身邊站著的季馳時,一股鬱氣直衝天靈蓋,他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帶著酸意的質問脫口而出。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他想,他完了,他遇上戲文裡說的一見鍾情了。
還好死不死的是季馳的未婚妻。
季馳怎的就如此好命?!
雖說鬱小侯爺昨夜請她做琴女有些冒犯,但也是因為他的舉動才讓謝惜棠的計劃往前推進了一大步。
她樂意給他些好臉色,便溫聲解釋:“秋獵在即,我馬術粗陋,不想在獵場上鬧笑話,這才請季世子教……”
話還未說完,馬頭調轉得猝不及防,她沒防備,驚呼了一聲,人也往前踉蹌了下。
等她坐穩,便只看到季馳冷淡的眉眼和緊抿的嘴唇。
季馳鳳眸斜睨,帶了幾分兇厲:“廢話那麼多,還學不學了?”
和鬱嘉見都沒見過幾次,昨夜彈了個琴,就如此熟稔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和鬱嘉關係有多糟糕,身為自己的未婚妻,對仇家這般親近,她到底站哪邊?
那幾人沒想到季世子轉頭就走,其中一人連忙道:“世子爺請慢,今日我等賽馬奪彩頭,世子爺可要一試?”
季馳才懶得參與。
可偏偏坐在馬上的少女嘟囔了一句:“聽說定海侯人稱馬上煞神,想必小侯爺也不差。”
一副仰慕已久的沒出息模樣。
季馳腳步頓住,沒再管馬背上的少女,板著臉問道:“怎麼比?”
立馬有人上前說清規則。
謝惜棠自然是參與不了的,她乖乖巧巧地站在圍欄外,看見少年們意氣風發地騎在馬上,隨著開始旗幟的揮出,如同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
季馳一馬當先,衣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整個人如同一把開了鞘的鋒利寶劍,銳氣難擋,叫人移不開視線。
緊隨在他後面的是距離他僅一個身位的鬱嘉,沒想到看著乖巧無害的少年,縱起馬來也這般兇猛。
與謝惜棠一同觀賽的是一個青衣少年,是戶部侍郎家的嫡子,生性開朗活潑,十分健談。
他感慨道:“還以為今年秋獵格局會變呢,沒想到季世子馬術精進更勝往年。”
定海侯的屬地在西北邊陲,與草原匈奴接壤,維護一方安定的同時,也是雍朝騎兵馬匹的最大供應地。
小侯爺鬱嘉自幼在西北長大,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有一身好騎術,如今以求學的名義來到京都,加上他一來便與季世子不對盤,眾人私底下都在猜測今年秋獵究竟誰能拔得頭籌。
還暗暗下了賭局。
現下一看,倒能提前預知結果。
少年攛掇道:“謝小姐要不要也下個注?”
“好啊,”謝惜棠解開腰上的荷包,從裡頭取出一塊玉珏,彎著眸子道,“那便有勞你幫我壓鬱小侯爺了。”
少年先是被她拿出的玉珏驚了下,他常與鬱嘉玩樂,自然一眼就認出來這玉珏是鬱嘉之前貼身佩戴的,隨後又被她說壓鬱嘉震得腦子發懵。
他不自覺地吞嚥了下口水,呆呆望向一臉無辜的謝惜棠,只覺得心神巨顫。
老天爺,這是讓他撞破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秘密!
八卦是人的天性,他有心探究一二,但又害怕自己知道的太多會惹上麻煩,一顆心被憋得不上不下,看謝惜棠的眼神都變得莫測了起來。
膽子真大啊。
連季馳都敢綠。
還大大方方的不遮不掩,就不怕他給說出去?
當然了,他確實不敢說出去,只能爛在肚子裡。
謝惜棠哪裡知道這少年腦中的彎彎繞繞,鬱嘉給她的玉珏太私人,留在她身邊是個麻煩,不如趁著還沒人看見處理掉。
丟給鬱嘉的小跟班最適合不過了。
言談間賽馬已然出了結果,季馳沒有意外地奪得了頭名。
身邊人說著恭維賀喜的話,季馳直接走到謝惜棠的身前,神情冷淡,下巴微抬,漫不經心地瞥了鬱嘉一眼:“手下敗將。”
氣氛一時有些冷凝。
其餘人連忙找補熱場子:“季世子果真厲害。”
“是呀是呀,二位的風采我等遠遠不及。”
“今日的彩頭與世子也分外相配,乃是……”
鬱嘉隨口截斷了話頭:“是一匹上好的馬駒,西域千里馬的血統,卻難得性情溫順,只是還未長成,不太適合季世子,倒與謝小姐更為相配。”
知情人面面相覷。
什麼馬駒?彩頭不是一柄名劍嗎?
勘破了秘密的戶部侍郎嫡子默然不語,眼神悄咪咪地在三人之間流轉。
等到侍從將小馬駒牽出來時,謝惜棠眼神都亮了亮。
先不談這馬的腳力如何,光是外形便是無可比擬的漂亮。
渾身雪白無一絲雜色,唯有雙眼之間生了簇水滴狀的淡青色斑點,像極了女子點妝時的花鈿。
秀美優雅,的確與季世子不太相襯。
季馳名下有寶馬數匹,自然不缺這一個,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喜歡?送你了。”
謝惜棠有些訝異,但這匹馬確實合她心意,便沒有推拒,臉上的笑容又甜了三分,聲音輕輕軟軟的:“謝謝。”
季馳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嘴角不明顯地翹了翹。
但他的好心情沒維持多久,便被鬱嘉攪了個稀爛。
鬱小侯爺親自拿了套馬具,無視季馳身上的冷意,細緻地將馬鞍馬鐙等物件安好,確認了下穩定性後朝謝惜棠道:“來試試。”
比起之前上馬的困難,這匹馬謝惜棠一試便成功,高度剛剛好,簡直像是為她量身選的。
鬱嘉又調了下馬鐙的位置,略微下垂的眼尾配上和煦的笑容,顯得他整個人沒有半點攻擊性,很容易心生親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選馬最重要的是合適,季世子的馬雖然高大駿猛,但你把制不住,即便努力練到秋獵也難有進益。”
他仰著臉看馬上的謝惜棠,一雙狗狗眼蘊著笑,頰上還帶著淺淺的梨渦:“我帶你一圈?”
謝惜棠歪了歪頭:“好呀,謝謝小侯爺。”
季馳:“?”
這匹馬貌似是他贏下,是他送給謝惜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