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時候,謝婉茹親自撩開春枝的後背,替她抹上了消腫止痛的藥膏。這藥是謝婉茹從鬼醫那兒順回來的,一瓶可抵千金。
看謝婉茹直接用手指挖了一大坨藥膏抹在自己背上,春枝心疼的直抽。
“夫人,奴婢是下人,賤命一條,怎能勞煩您親自動手,還抹上這麼貴的藥膏,奴婢的傷根本不礙事,只要用點藥酒抹上一抹就夠了。”
謝婉茹一邊聽春枝嘮叨,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你跟了我多年,我也從沒拿你和夏荷當下人,在我心裡,你們都是頂頂重要的,一瓶藥膏而已,沒了還能再配,可你一個女孩子,若是背上留了疤,萬一以後被未來的夫君給嫌棄,豈不成了我的罪過?”
春枝聽到自家夫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張俏臉忍不住都羞紅了。
“夫人莫要打趣奴婢了,我要一輩子守著夫人,給您當牛做馬報答夫人,才不要嫁人。”
謝婉茹知道她面皮薄,動作麻利的抹完藥膏後,也就不打趣她了。
“是,你說不嫁就不嫁吧,等以後哪天有相中的再說,啊。”
主僕倆剛說完話沒一會兒,就響起了敲門聲。
春枝忙收拾起身,前去開門一看,不是顧昭又是誰?
“世子?這麼晚了,您找夫人是有事嗎?”春枝本能的出聲問道。
顧昭正準備開口,猛然間聞到一股草藥的香味。
他視線越過春枝往裡面一看,謝婉茹正在收拾桌子上的藥瓶子,完了還用毛巾淨手。
顧昭猛地想到了什麼,當即推開春枝就進了屋子,朝著謝婉茹質問道:
“母親,您竟然屈尊替一個丫頭抹藥?”
謝婉茹是什麼身份?侯府的主母。
怎麼能親手替一個下人去上藥?哪怕是自己的貼身侍女也不行啊。
這像什麼話?還有沒有尊卑和秩序了?
豈料謝婉茹在聽見他的質問後,連頭都沒有抬一下,語氣淡淡的道:
“春枝伺候我多年,今天也是替我在你祖母面前說話才捱了打,我只是替她上了個藥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這麼晚了你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事?”
顧昭看她這輕描淡寫的樣子,喉嚨裡的話一時被堵住了,心裡的煩悶感更盛。
在他看來,母親寧願對一個下人和顏悅色,青睞有加。
可對他這個親生兒子呢?卻連個好臉色都沒有。
明明知道今日是自己的大日子,不僅沒有在謝相和太子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反而還把祖母給氣著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以後要給她養老送終,照顧她的,只有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
謝婉茹見他半天沒講話,還繃著張臉,朝著門口的春枝使了個眼神。
春枝會意,立馬帶上房門,下去了。
謝婉茹轉身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還給自己倒了杯茶,問:
“現在沒人了,說吧,找我什麼事?”
其實她大概也能猜到幾分,顧昭來找自己,無非就是看在自己和謝承啟的關係上,想讓她幫忙周旋一二,在朝中謀個好點的差事罷了。
可事關朝政,謝婉茹一介婦人,又怎好為了親生兒子的前途,去懇求自己的養子呢?
更何況,她看得出來,謝承啟不喜顧昭。
不然也不會當著她的面就說顧昭是白眼狼了。
過了幾息,只見顧昭先是深吸了口氣,然後道:“母親應該知曉,我馬上就要入仕,可今年中榜的學子當中,我的排名相對靠後,所以,若是想要進入翰林院,得需要有人從中幫扶才可。”
謝婉茹心下了然。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顧昭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既然你的排名相對靠後,那何不考慮外放幾年,就當前去歷練一番,到時候再由你父親從中周旋一番,立足於朝堂之上,也不是什麼難事。”
謝婉茹這話,是真心為顧昭考慮的。
當下的制度就是,但凡考中了進士的學子,一般有兩種選擇途徑。
一種是留在京城任職,像六部,或者翰林院等等,不過新人進去的話一般都要熬上好幾年,甚至十幾年才有望得到升遷。
另一種就是通過委任地方官,像一般的縣令,知府等等,通常在地方呆上幾年,若為官者勤勤懇懇,一心為民,大多都能做出一番政績。再由皇帝下令調任到京中做官。
相對於第一種方式,出任地方官曆練雖然辛苦,但升遷的速度卻相對快一些。
如果在地方做出的成績優異,被皇帝賜予爵位也都是有的。
因此,謝婉茹才建議顧昭直接上任地方官,從基礎做起,體察民情,瞭解百姓疾苦,體驗世間的人情冷暖,能有助於他的成長。
可這在顧昭看來,就成了謝婉茹的推脫搪塞之詞。
“母親,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才是你的親生兒子好嗎?你傾盡心血去培養他謝承啟,助他封侯拜相,一朝登頂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府裡還有我這個兒子?”
“這些年來,我寒窗苦讀,忍受同窗們的嘲諷和羞辱,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要一朝中榜,好為侯府爭光?
如今我終於做到了,我中榜了,可你明明有能力助我得到更好的職位。為何還要我去鄉下吃苦受罪?
難道在你眼裡,血濃於水竟不比過他謝承啟一個養子嗎?”
“母親,你這麼做,可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顧昭一口氣,把這些年來心裡的不滿和委屈悉數倒了出來,彷彿謝婉茹就是那個不顧親子,只管生不管養的後孃一樣。
謝婉茹柳眉緊蹙,解釋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些年,娘並沒有不管你……”
“呵!母親是想說,你心裡其實是時刻都記掛著我,念著我,擔心我在侯府吃不飽穿不暖,會遭到姨娘的苛待,對嗎?”
謝婉茹抿唇,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顧昭的話。
然而卻遭到了顧昭更加肆無忌憚的嘲諷。
“呵!母親,你就別裝了,我一早就打聽過,其實你在無相山根本就是自由的,甚至你還在那裡習得了一手好醫術,整個無相山的人都很尊敬你。
可你呢?卻跟父親說什麼你在無相山吃苦,試藥,還中了毒。你知不知道,姨娘在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幾次懇求父親去將你接回來。可你卻一再拒絕姨娘的好意。寫信還把姨娘給罵了一頓,叫姨娘不要多管閒事。
若不是我剛好有同窗是從無相山過來的,我竟真的不知,母親你還慣會撒謊的。”
面對顧昭的控訴,謝婉茹震驚了。